都有段时间四十度的那种热。
陆敏心底钝钝地痛。
十几岁的年纪何其敏感。被捧在人群中央的骄傲少年也有过那样自卑的时刻。
“没有呀。”她轻声说:“我觉得不丑,就算没有后来的纹身,也不丑的。”
杭敬承:“嗯?”
陆敏认真地说:“那场车祸,你的手臂替你挡下可能会触及心脏或是别的重要器官的伤害,然后你才像现在这样好好活着。所以,没有那么糟糕吧。”
杭敬承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随后勾起唇角,眼底浮现一抹温柔。
“嗯。所以没那么糟糕。”
他停顿片刻。
“那么你呢。那几年体重忽然增加,让你感到
() 不堪回首了么?”
陆敏这次不说话了。
杭敬承继续说:“国内高中压力这么大,你用食物来制造多巴胺开解自己,所以体重增加,身体上留下的一些痕迹,但也正因这样,你才艰难或顺利地渡过那几年。”
“所以,糟糕么?没有吧。”
杭敬承不喜欢端着,将一些话题讲得过于严肃,所以总是态度轻松,嗓音清落,然而从不让人觉得自己被随意对待。
陆敏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松开手,裙摆忽地一声落下去。
毕业这些年,每次回首中学时期,总是带着耻感。
因为那时懵懂,胆怯,什么都不懂,贪吃,不漂亮。
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杭敬承轻声,“小刺猬。”
“嗯?”她怔忡。
杭敬承:“我说你像只刺猬。从来不会苛责别人,但是对自己从不宽容。”
杭敬承:“你所有的刺都对准自己。是不是。嗯?”
敏敏,疼不疼啊。
陆敏感觉腰后那只手掌好像攥住了她的心口,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从青春期起让她难以启齿、遮掩躲避的东西,原来可以是招展的闪电,也可以是自由的海浪。
她性格里拧巴的那部分,总是让别人觉得很难相处的那部分,原来可以被理解为一种近乎自虐的善意。
她仰起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然后抿着唇弯出一个弧度。
“好奇怪。在你眼里,我好像是另外一个我。”
“如果这个我眼里的你会让你活得更舒服,那就相信,如果不会,那就不要在意。当然,不只是我的,所有人的眼光对你来说都是这样。”杭敬承拍了拍她的腰,她向后退一步,他起身,“我去洗澡。”
言谈恳切,抽身利落。
杭敬承向来如此。
陆敏站在原地,目光追寻他的背影,咀嚼刚才的对话。
心里好像有一朵枯萎的小花,在初夏的季节迟来地、慢慢地复苏了。
/
约莫二十分钟。
杭敬承裹了条浴巾从浴室走出来。
陆敏正坐靠床头看手机,半身盖着被子,乌浓长发披在肩头,灯光底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他伸手覆盖她的手机,“到睡觉时间了,陆老师。”
陆敏无奈抬头,大手落下来,杭敬承揉她的发顶,“乖。”
为什么像对小孩子啊。
她心跳微微加速。
杭敬承绕回另一侧,俯身推开抽屉,翻找什么东西。
陆敏撑手臂等他,想起刚才自己没问的问题,“杭敬承。”
“嗯?”
“你刚才忽然提自己手臂上的伤疤,好像原本是想说另一件事的?”
上上次剩下个,上次全都用完了么。
“嗯?......嗯。”杭敬承皱眉,翻底下的抽屉。
陆敏面向他,歪脑袋,“所以,那件事,是什么?”
杭敬承抽空回答:“是之前不知道在哪看到的说法......首先申明一点,我是无神论者.......你那边还有没有套?”
陆敏:“嗯?”
前后有什么关系?
杭敬承索性坐到床边,翻身上来,伸手越过她去翻床头柜,“这个说法就是......说上帝会给每个人成长过程中的孩子一个吻,这个吻有时候会响亮些,留下或轻或重的痕迹。大家都是这样的,只不过有些人的要明显一些。挺幼稚的是不是。”
陆敏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但想不起具体的出处。
杭敬车压着她的腿,长臂伸出去找东西,她动弹不得,靠住床头,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液的香气。杭敬承头发只吹了半干,细碎黑发落在额前,在说话时轻晃,像小树柔软的枝杈。
“虽然像个幼稚的童话,虽然不足以让我摆脱当时的困境,但是有时候一点点浪漫色彩,就可以让我对于这道疤,不那么痛恨。”杭敬承摸到盒新的,撑了下床沿起身。
“嗯,好像是这样。”
哪怕是很幼稚的童话,有时候也能给困顿的人带来一些希望。
陆敏若有所思。
杭敬承撕盒外的塑料包装,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
她挪开视线:“你明天几点出发?”
杭敬承掀眼皮,漫不经心问:“怎么?要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