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历城气温适宜。偶尔有些时日刮风,窗外枝繁叶茂的杨树叶像透着藻绿的湖面,在正午阳光下波光粼粼,叶片拍打窗子。
废旧的教学楼窗帘轨道早就生锈,春光倾泻,浮尘在光柱中朦胧游动。
陆敏睡觉时很安静,呼吸均匀,两只胳膊圈住自己的小小领地,偶尔换个姿势。
杭敬承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脸朝向女孩,眼睫轻颤,睁开眼睛,视线岑寂柔和地落在她脸上。
陆敏趴在手臂之间,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窗外枝叶拍窗声,和他偶尔翻动时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因为用同一张桌子,他每有动作,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桌面的晃动。
好像一场春日美梦。
杭敬承对她很好。她之前很怕这种感觉是自己自作多情,可是不管她怎么否认,杭敬承的行为都已超过普通同学的点头之交的范畴。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对她好呢。
他本性义气豁达,不吝善意。所以如果换做是别人来这里练习呢,如果是别人与他偶遇呢。
她闭着眼睛,心里好像有了答案,又似乎仍现在梦里。
二十分钟过得很快,陆敏听见杭敬承起身,随后轻轻拍她的肩膀,“醒醒。该上课了。”
她含糊地应声,揉了揉眼睛,抻开胳膊伸懒腰。
楼道阴凉,高处竖着方窗,玻璃破碎,只剩几个犬牙似的碎片,大风吹得楼外樱树枝乱颤。
陆敏习惯午睡,很少这个时间过来,脑袋迷迷糊糊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步步朝前走。
废弃许久,楼梯蒙了厚厚灰尘,一半被废弃的铁架木板占据。另一半有熟悉的鞋印。她手指习惯性对在一起,搭小肚子上。她踏楼梯往下走了几阶,觉得哪里不对,余光注意到身旁的杭敬承。
杭敬承跟她并排走着,陆敏缓慢地想。
她鬼使神差地垂下手臂。
脚步很慢,有节奏地踏下去,哒哒,哒哒。
她的手臂摆动时,中指和无名指碰到他的手背。
转瞬即逝,肌肤的触感却很明显。
陆敏呼吸一滞。
过拐角时,她再次触碰到他。
因为差点摔倒,她倒吸冷气,他下意识抓住她的腕,然后不知为何,他的手指滑落,指尖微凉,贴着她小指一侧的掌心。
她的心跳咚咚跳动。
咚咚,跳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他手臂摆动,离开。
“没事了?”他问,
脑海不受控制地浮现他抓起她的手的画面,那样让人心悸的触感,仿佛就在手边。
陆敏的耳根,悄无声息地变红。
“嗯.....没事。”她细如蚊蚋。
到了一楼,杭敬承先撑手翻过窗户,转身拎出垫脚凳摆到墙角。
“谢谢。”陆敏熟练地踩凳子爬窗。
“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杭敬承说。
“什么问题?”她蹲在窗边,小心地探脚。
“有天,应该是三月份的某天,我在公交车站碰见你,你在哼一首外语歌......那首歌是什么?”
“外语歌?”陆敏两手撑在窗沿,单脚踩凳子,动作停滞片刻,转头茫然地看他。
“大概是泰语或是日语。”杭敬承说。
陆敏踏下凳子,向前跌半步,站定后回身拎凳子,“可是我不会外语歌啊......”
她皱眉思索着,和杭敬承并排朝教室方向走去。
“啊,不会是下雨天吧。”陆敏灵光乍现。
“下雨天?华语歌么?”杭敬承问。
“呃,是.......粤语歌。”她难为情。
她的粤语发音确实不太好。
陆敏尴尬地对手指,讪讪仰头瞧他表情。
杭敬承却笑了,笑得很耀眼,经过楼前的樱花树,四月茂盛的花瓣被风吹落,纷纷落在他身上,他被这阵风迷得睁不开眼睛,用手指掸了掸肩头的花瓣。陆敏鬼迷心窍地看着这样的杭敬承,忽然有些惋惜,这样明媚的春天,就要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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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高一年级举行期中考试,考试后就是文艺汇演。
陆敏选了大乔小乔的《农夫渔夫》,练习半个多月,总算没有白费,最终上台效果虽然没有到惊艳的程度,好歹顺利结束了,没有留下遗憾。
演出人员出门时有单独的通道。陆敏背着吉他,从礼堂中走出来,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杭敬承正好站在不远处的车棚处等什么。
她看了看同学们涌入的教学楼,鼓起勇气,想过去跟他打招呼。
结果他没看到她,跟另一个方向的李清打招呼,李清后面跟了个打扮讲究的中年女人。
好像是他的妈妈。
李清有时会单独约见家长,陆敏没有多想。
这天晚上,陆敏从演出中回过味来,她好像以后再也不需要练习了。
也就没有理由单独见他了。
“啊,我去做操了,拜拜。”大课间的集合铃声响起,田艺习惯性跟陆敏告别。
陆敏正准备起身,动作顿住,余光熟练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