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外科医生来说,用上药物就意味着麻醉完成。
但对麻醉医生而言,用上药物才意味着麻醉开始。
“麻醉”自诞生起就是外科手术的附属品,直到19世纪末,英国开始对医学进行分科,麻醉成了独立学科,并且有与之匹配的伦敦麻醉医学会。
但在此之前,麻醉是手术中用来让病人入睡的一个小小的组成部分。
在现代,麻醉科迅猛发展国内还是挺惨的,麻醉已经从刚开始的止痛变成了术中维持,危重手术的决定权已经从主刀医生的手心轻轻滑落进了麻醉医生的手里。
只要麻醉不允许,手术就无法进行。
可在没那么多讲究的19世纪,人们心目中的麻醉和人没多大关系,关键还是那瓶乙醚。至于是谁把乙醚弄进病人的身体里,似乎没什么区别。
主刀自然不能去做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
于是,麻醉就落在了助手、护士和实习医学生的手里。今天给希尔斯做助手的阿莫尔,毕业于因斯布鲁克大学医学院,刚工作两星期就被要求给病人做麻醉。
[来,给你乙醚,让爱德华先生好好睡一觉。]
这就是阿莫尔得到的“麻醉指令”,没有使用剂量,没有持续时间,不需要监控任何生命体征,更不需要去考虑病人的基础疾病。他只需秉持一个原则,睡着就等于麻醉成功。
手术前的麻醉完成得很漂亮,爱德华有些干呕反胃,马上就睡了过去。
乙醚起效很快,但失效的速度也很快,不到一小时病人就醒了。
术中第二次麻醉本来就有风险,加上阿莫尔的慌张,麻醉进行得不太顺利。但没有人能说他做得不好,因为爱德华确实又一次睡着了,在他们眼里这就是成功。
“希尔斯老师......”
“拉好钩子,有不明白的地方等我关腹的时候再说。”
希尔斯埋头做着手术,经过了前期的磕磕绊绊,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切割网膜系膜的窍门。手边的系膜组织出血不多,缝合打结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果然离开舒适区是正确的选择,外科医生就需要独立面对危机才能得到成长。
这或许不是一台完美的手术,但足以让自己在格雷兹的外科主刀医生的位置上站稳脚跟。
至少希尔斯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老师,病人他......”阿莫尔的话到了喉咙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爱德华现在的状态。
“他怎么了?”
“他的脉搏好像,好像没了。”
“没了?”
希尔斯总算放下了刀子,视线从切开的肚子上移开,重新检查起了病人的身体。
脸色蜡黄的爱德华眼皮紧闭,脸颊和嘴唇上多了一抹青紫。除了嘴角残留着血迹和粉色泡沫外,就和之前麻醉完睡着了一样,看不出其他的不同。
希尔斯扫了眼自己的助手,找护士要了根单筒听诊器放在了他的胸口。
“————”
耳边一片寂静,别说心跳,就连呼吸都听不见。希尔斯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又仔细选了个新的位置去听,依然是一片寂静。
“————”
在接下去的半分钟内,听筒又被换了好几个位置,耳边除了听筒摩擦皮肤的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
直到这时他才接受了现实,不得不走到观众席边,对所有人说道:“我不得不向大家宣布一件令人极度痛心的消息,就在刚才,我的病人爱德华·布拉查索德先生去世了。”
现场不免多了几声叹息。
“熬过了手术最复杂的前一小时,都快结束了,却死在了最后冲刺的阶段。”
“太可惜了。”
希尔斯只是有些沮丧,显然见惯了猝死在手术台上的病人:“爱德华先生有严重的肺部症状,刚才的咯血可能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遗憾,我们永远失去了一位优秀的裁缝。”
观众们也纷纷低头,象征性地寄予了哀思。
“我没能挽救他的生命,但手术本身并没有失败。”
希尔斯没有要离开手术台的意思,也没有宣布手术终止,那些助手也依然站在他身边:“现在我需要继续完成这台手术,为后来者留下一些值得借鉴的东西。我想爱德华先生如果灵魂有知的话,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给我手术刀。”
面对这番临场的说辞,观众席上还是予以了些零星的掌声。病人的死亡确实影响心情,可这不该是责备希尔斯的理由,至少他还在努力做着手术。
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没那么好糊弄,比如出不起前排费用,只能在最后一排远远看着的瓦雷拉。
刚看完一台无聊透顶的截肢,再看希尔斯的开腹探查,本该可以燃起一些激情。可手术开始之后,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反正就是很不舒服的感觉。
时间一久,他才发现其实是因为连着看了两台手术,自己潜意识里把它们放在一起做了比较。
卡维的截肢固然枯燥,但过程流畅,处理血管肌肉干净利落。在看了半个多小时的“快速缝合结扎,缝合再结扎”之后,再去看希尔斯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