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节赶回离宫后,片刻未停向太子复命去。
“妾今日特地从丽正门进,往东宫去探望端王妃,侍卫换值的时辰、人数与您一个月前吩咐的并无差异。”
俞成靖坐在榻上,衣着严整,以往这个时辰他都是换了便服或是寝衣才对。
解节正暗忖他是不是还要见外人时,俞成靖问:“当值的黄门是谁?”
“庾丰、隋大征。”
太子安心地点了下头,又问:“翊襄宫里情况如何?”
“妾正要禀此事。”
解节近一步说:“宫人倒无不妥,除了李王妃两个娘家婢女,其余都是妾安排好的,只是王夫人和李王妃的小妹。”
“妾可听闻那王夫人可不是一般女子,武艺甚至能阵中斩将。”
“如果她一直在宫内陪着李王妃,妾没把握能从翊襄宫带走一个人。”
俞成靖并无担忧地说:“你放心,三日后朝中命妇会统一到离宫协助母后筹措寿宴,王夫人也在其中,她即使舍不得离开也不敢抗旨。”
此时,安士海进来禀道:“殿下,解詹事回来了。”
俞成靖的脸色更严肃了几分,将手边小几上的折扇一转。
解节心中一霎了然,太子今晚真正等的人是自己的弟弟。
“让他进来。”
俞成靖并没有让解节离开,而是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小榭里那扇屏风后等着,显然解道宗的这趟差事无须瞒着她。
解道宗和两个玄鼍卫的人押着一个女子进来。
“殿下,她便是冯经纶妾室冯艳雪的同伙,李家的丫鬟,唤作翠荷的。”
即使整个人被漆黑的深衣罩住,仍能看出她瑟瑟发抖得厉害。
侍卫摘了她头上的罩子,卸了口中的勒子,她便伏在地上哭泣求饶。
翠荷并不知道抓她的是谁,但她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冯艳雪自己都被灭口了,你怎么还能活着呢?”
俞成靖本来派人去追查翠荷时是不抱希望她能活命的。
上位者语气平和,声音温润,以至于让翠荷觉得他可能是个宽宏仁慈的人。
她强忍着恐惧答道:“我答应帮冯艳雪做事后其实就后悔了。”
“虽然只是对书信做手脚,不涉及人命官司,但总觉得她背后的靠山是个那么大的官,不可能为蝇头小利。”
“本来她许诺我,事成后接我到京城,进冯府,和她一样也给冯大人做妾。”
“可我越想越害怕,总疑心不妙,就拿着她给我的两锭金子跑了。”
解道宗冷声审问道:“那你是如何逃过冯经纶的追杀的?死的内个人又是谁?”
翠荷住了哭腔道:“逃回老家的路上我预感不可能轻易逃脱,便用钱置办了一身光鲜的行头,一副衣锦还乡模样。”
“骗伯父一家说,李家老爷为了讨好京中的一位大官人,要将我送他当姨娘,但我和李家少爷两情相悦,想让堂姐替我去。”
“又骗他们说那大官人府里的小姨娘是我的好姐妹,去了不仅能荣华富贵,还有人照应。”
“事虽突然,但伯父一家还是答应下来——”
翠荷咬了咬唇,脸上显出痛苦神色,继续说:“当晚冯家的杀手便追来,一进门就找翠荷,伯父一家还以为是接人去京城的,就将堂姐带了出来。”
俞成靖看着翠荷心中五味杂陈,心想这样一个柔弱的、几乎没读过书的十来岁小丫头,竟如此机敏,也真心狠。
为了自保,不惜拉堂姐一家七口被屠。
“你可愿意当堂指认冯经纶指使你诬陷徐安人?”
翠荷现在只渴求活命,斗胆抬起头哀求道:“大人,求大人放我一条活路,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真是一时糊涂,财迷了心窍,又畏惧冯艳雪的势力才给她办事的。”
“我不过是一个商人家的丫鬟,没见识也没主意,以为冯艳雪是因内帷争风吃醋生嫉妒想要报复徐安人才听她的话……”
翠荷追悔莫及,越说哭得越厉害,撕心裂肺地伏在地上。
俞成靖吩咐解道宗说:“此人交由你看管,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翠荷被带下去后,俞成靖进了水榭,见屏风后的解节正坐在棋盘前蹙眉。
她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妾实在没能看出这一盘棋的玄机。”
“哦,我一时心乱,胡乱摆的。”
俞成靖坐下,用折扇将棋盘打乱。
解节莫名从他脸上察到一丝心虚的神色。
“殿下何必还要继续查冯经纶诬陷长宁王这桩案子呢?”
反正太后企图勾结外族势力夺权,再加上暗通渤海国,谋反的罪名可诛九族,卓党、外戚一个都逃不掉。
“一个伪君子是最擅洗脱自己的。”
“卓淇这个人,大奸似忠。”
俞成靖倚着凭几,面湖望月道:“我要把他的罪行桩桩件件列出来。”
“让他没有机会把过错都推给太后,诡辩自己不过是上位者争权夺利的工具,非节之不固,而是势之不敌。”
解节会意道:“对殿下来说,诛他的心比要他的命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