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氏登门拜访时,崔令鸢正在院子里鼓捣腌鱼。
巴掌大的小鲫鱼,刺多肉少,采买的婢子见那卖鱼老丈大冷天还出来,衣着单薄,怪可怜的,便将剩下的包圆了,也不过花了一钱银子。
炖了汤,浓白鲜美得很,到底吃不完。
崔令鸢便将这些鱼去鳞剥皮洗净晒干,用醪糟腌鱼鲊。
洗净擦干的小陶坛,一层盐,一层鱼、一层醪糟这样码起来,最上面用盐封口,不易坏。
腌上几个月,骨刺都酥烂了,开春入夏时节,蒸一蒸,下粥吃,或是炒青蒜苗,有股醪糟香气,咸香得很。
只是生鱼鲊的味道实在不很高级,姜氏几乎忍不住捂鼻,又觉失礼,克制着放下了。
听见婢子行礼的声音,崔令鸢诧异地挑眉,姜氏?二人一点也不熟,她来做什么?
两手还沾着醪糟和盐,崔令鸢抬眼恰对上姜氏有些扭曲但硬要保持温婉端庄的脸,有些感慨一笑。
自律成姜氏这样,也是一种修炼。
崔令鸢擦了手,上前见礼。
姜氏面色有些尴尬,勉强笑道:“弟妹做什么呢?”
崔令鸢也不遮掩:“腌醪糟鱼鲊呢。”
姜氏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只好点头笑笑:“弟妹还真是自在。”
环顾四周,院子东北角砌了个造型奇怪的泥炉,沿着小厨房墙根阴凉处一排圆咕隆咚的酱缸腌菜缸,接地气得很。
姜氏怎么也不会以为这些东西是冷清的沈三郎置办的。
崔令鸢不以为意,她不爱看书习字,唯一爱好只有下厨,人所共知。
姜氏没忘了来意,感慨过后,笑得温婉:“三弟妹,借一步说话。”
崔令鸢点头,笑道:“大嫂且等我换身衣裳。”
婢子将姜氏带至正屋稍坐,又给她泡了热茶,姜氏起初不适应这样清汤寡水的茶,左右扭头寻找香料,在饮了两口之后,竟也喜欢上了这清淡的茉莉香。
崔令鸢简单装束过,从里间出来,笑道,“大嫂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三弟妹,”姜氏放下茶盏,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温笑道,
“你我妯娌之间本就该多走动、多亲近。前些时日事忙,这才拖到今日来拜访。就是不知有没有打扰到弟妹?”
然这样的借口着实拙劣,到底骗不过明眼人。
崔令鸢厚道,笑了笑,替她圆说,让她尽管来不要客气。
铺垫寒暄片刻,姜氏终于忍不住了,将来意和盘托出:“实不相瞒,我有事想请教弟妹。”
崔令鸢看着姜氏纠结的脸色,不紧不慢替她斟茶:“大嫂有什么事?”
她直白,姜氏也不再犹豫,下定决心后,吐出一口气,表情无奈,
“这几日阿况病了,胃口不好,想喝弟妹炖的鱼汤......我叫小厨房试着做了两次,却都不得其法。”
原来如此,崔令鸢琢磨一下,笑道:“这鱼汤不难,好学,我可以教。不过,得是大嫂亲自学。”
贵女多讲究,脾气苛刻不愿与仆婢打交道的也有,只是崔令鸢却不像这样的人啊?
姜氏惑然,面露难色:“我不擅厨艺......”
崔令鸢含笑看着她:“大嫂连试都没试,就放弃了?”
姜氏本就尴尬,被她一激,当即应下:“好!既然弟妹不嫌我蠢笨,那就试试。”
听她说不难,试试.....就试试吧。
“去大嫂的院子吧。”
姜氏领着崔令鸢踏进小厨房。
水缸里养着几尾活蹦乱跳的鱼,有鲫鱼也有黑鱼、鲤鱼。
这样的时节,能得新鲜大鱼,着实不容易,想来姜氏也是费了心思。
崔令鸢挽起袖子,直接伸手从缸里捞起一条鲫鱼,溅起水花差点淋湿姜氏裙角。姜氏哪里见过这阵仗,不由得被唬住:“弟妹!”
崔令鸢对着鱼头梆梆就是两刀背,方才还活蹦乱跳的鱼瞬间偃旗息鼓,姜氏愕然,张着嘴,半晌才合上。
厨房是崔令鸢的主场,去鳞、刨腹、掏空内脏,动作干脆利落。
崔令鸢一面扭头,提点姜氏:“鲫鱼土腥气重,多半是腹内的黑膜没去干净,这一步是关键,咱们拿刀剔了。”
姜氏忙点头,仔细盯着她的动作,又害怕她被那锐利的刀锋伤着。
看了会后,姜氏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菜刀到了崔令鸢手中,就如常人握笔一样顺畅,行云流水。
崔令鸢杀好鱼,便不让姜氏干站着了。
“大嫂,你来。”
“我?”
姜氏犹豫着站到案板前。
崔令鸢鼓励她:“有我在呢,左不过做坏了一锅,从头再来罢了。”
也是。
姜氏备受鼓舞,也学她一样挽起袖子,斗志昂扬:“弟妹,接下来做什么?”
崔令鸢一笑:“切两片姜,把姜蒜塞鱼肚子里,抹上料酒。”
说是叫姜氏自己动手,面对从未下过厨的人,崔令鸢也不会为难她做什么高难度的操作。
案板上已经摆着一块圆滚滚的老姜了,姜氏小心翼翼,一手持刀,一手摁住姜,就要这么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