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又再陪她多待了半日,便回了宁国府。
昨日既有他的许诺,丁香便今日一同回去拿多了几件衣裳,崔令鸢也安心在侯府里住了下来。
每日大半时间在镜春斋陪祖母,老太太除了不怎么认人,精神还算不错,能吃能睡、能玩能走,对崔令鸢的食单子也很喜欢。
每日用姜黄煮水煮鸡子吃,又配合大夫吃了几天的药、针灸,到底能认出自个儿子还有卫嬷嬷几个陪伴最久的仆妇了。
......
许姨娘夜里不时也会来看一眼女儿。
崔令鸢陪老太太用了暮食,被拉着听了小半个时辰的祖父祖母爱情故事,一路上鸡皮疙瘩都没消,又在院门口碰见探头张望的许姨娘。
“姨娘?”崔令鸢出声喊她。
“哎哟!”
夜幕中,许姨娘这才看清她回来了,上前拉过她的手,喜形于色,“可算叫我等着你了!”
崔令鸢无奈了:“姨娘怎不进去等,外面多冷。”
许姨娘满口的“不冷,不冷”,脚下却加快了往屋走的步伐。
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话,多半是许姨娘问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姑爷人品如何这样的车轱辘话,上一回老夫人寿辰,二人短暂见了一面,问的就是这些。
崔令鸢耐心应了,同样也问她:“姨娘可有听我的话?没给自己惹麻烦吧?”
许姨娘一噎,佯怒道:“什么话这是,倒反天了还!”哪有娘听女儿话的!
崔令鸢笑,“是,我说错了我说错了。”
许姨娘这才得意:“她没工夫惦记旁的,你还不知道吧,那柳氏”
说到此,许姨娘故作神秘往崔令鸢耳边凑,崔令鸢便配合地往她那边歪了歪,方便她凑。
“柳氏又有孕了!”
崔令鸢挑眉,老蚌含珠啊这是。
许姨娘感慨,“五个月了,捂到快四个月才说出来,侯爷竟也陪着她瞒。”
崔令鸢几乎可以想见嫡母怄得快死还要强装高兴的扭曲笑脸。
不过也是,崔大崔二都多大了,有什么好藏的,就算是个男孩儿,难道还能越过崔大郎去?
这般严防死守,要她是崔夫人,也得怄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凭她往日作为......作为嫡母实打实的失职,换来枕边人的不信任,也是她活该。
眼前闪过那时五娘被崔令窈推入荷花池的场面,崔令鸢神色一黯。
“姨娘平日多和乔姨娘走动走动吧,那边的事,咱们少掺和,别惹祸上身了。”
“这我自然知道。”许姨娘扬了扬下巴,“我也不想争什么,左右你过得好,我就好。”
崔令鸢面上带了盈盈笑意:“我很好,姨娘在府里过得好,会更好。”
母女总是插科打诨般相处较多,许姨娘不甚适应这般温情时刻,颇不自然地轻咳两声,将带来的食盒掀开:“喏,知道你陪着老夫人吃不了多少,我让小厨房做的。”
老夫人年纪大了,味觉迟钝,饭菜做得口重,油盐糖多多得放,也难怪从前崔令鸢每次在镜春斋用膳,老太太都嫌她是猫儿进食。
食盒里,一钵莲子百合梨羹,一钵鸡子白蒸藕,一碗鸡汤小馄饨,还有些酱菜。
一看,就知道那小馄饨是许姨娘手艺。
崔令鸢捧了出来,笑道:“吃过这么多馄饨,还是姨娘的手艺对胃。”
许姨娘心里高兴,嘴上却佯啐道:“哪里比得上你,成日除了琢磨睡就是吃!”
那当然,崔令鸢心里得意,却不敢说出来讨骂。
再看这馄饨,确实好。
崔令鸢的话虽然有拍马屁成分在,但也确实承认许姨娘包馄饨的手艺一绝。
她还特地请教过,这样“空气感”十足的馄饨是如何包出来的,手把手学了一回,却总做不出许氏的味道来。
或许,这便是“妈妈的味道”?
崔令鸢用勺子轻轻拨一下表面,任由馄饨在汤面漂浮、荡漾,一颗颗玲珑小馄饨,皮子薄如蝉翼,透出里面粉红的一星半点肉馅来。
崔令鸢忍不住再问其究竟有什么做法秘诀。
许氏被她缠得不厌其烦,哪有什么秘诀?到底再口述了一遍。
起锅烧水,再另起一锅,用肥膘炝锅,煸出肥油,将烧开的水加进去,撒一把嫩葱跟金钩海米,这便是馄饨汤底了。
这是快手的做法,若是讲究的,用熬上半天的鸡汤底子,清淡又不失鲜美。
崔令鸢似懂非懂点头,大抵是她包馄饨时候总贪心,像包饺子似的将馅塞得满满当当,才没有这种轻盈空气感。
这样一碗绉纱馄饨,皮薄馅少,不为吃饱,而是喝那口汤的熨帖。
一盏橘灯,几碗夜宵,母女二人悄声夜话,再没有比这更温馨的时刻了。
然崔令鸢一走,蘅芜居猝然恢复了婚前的冷清,沈晏颇不习惯。
吃着大厨房送来的暮食,食案对面少了个人,不习惯。
看书时少了崔令鸢和婢子们热闹的拌嘴逗趣声、阿昌呲牙傻乐声,不习惯。
睡前没有崔令鸢拖拖拉拉被丁香催着洗漱就寝的絮叨声,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