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许氏走了,乔氏打心眼里的为她开心,临别还亲自送她到偏门。
走时热热闹闹才不显得伤感,回头剩下自己,身边只有陪伴多年的婢女珠儿。
乔氏垂眸,绕了远路。
十年前,她就不能靠近那片荷塘了,总会控制不住想起早夭的女儿。
所以她宁愿绕过大半个院子。
一路走来,时辰已经不早了,天边淡月笼纱,浸染一地霜白。
乔氏驻足,看向的是正院方向,灯火满厢。
那里是杀女仇人的居所。
珠儿低声道:“姨娘,夜深了,咱们该回去歇息了……”
乔氏移开眼神,淡淡颔首,继续往回走。
崔令偲的名字是镇北侯与柳氏亲自取的,而她的阿婵,比崔令偲小不了一岁,却是被忽视的存在。
夏日蝉声悠长,镇北侯随口指了一个字,乔氏也读过书,怎甘心女儿顶着如此敷衍的名字过一辈子?蝉,婵?
婵娟美好,乔氏很快反应笑道,“竹婵娟,笼晓烟,侯爷起得好名字。”
镇北侯也没纠正,就随她去了。
院里丫鬟婆子都遗憾她这胎不是个小郎君,否则一定更得看重,可她在阿婵身上倾注的心血不比前头谁少。
阿婵口音随了她,带点儿吴地腔调,说话软软绵绵的,活泼又可爱。
府上设了小学堂里,阿婵和三娘子做功课都慢,往往旁人早写完了,她们俩还在慢慢悠悠地写着,乔氏就去许氏那儿坐着绣花等她们回来,或是许氏去寻她说话。
两个无宠无争的女人,从前多少也互相争过风吃过醋,如今相处竟渐入佳境。
想了一夜,此刻看着床帐外透进来的泠泠月色,乔氏眼睛有点儿疼,彻夜难眠。
夫人心疼二娘子,难道她失了女儿,心就不会疼吗?
妓婵娟,不长妍。
月婵娟,真可怜。
夏夜再闷热,锦被下,她的手脚也是冰凉的。
失了女儿以后,乔氏就在府里活成了透明人,今日三娘子旧事重提,混沌了多年的乔氏好似被谁打醒了一样。
——
不过几天功夫,沈祉就已经和长辈商议好了。
回过神来,崔令窈担心乔姨娘会不会动了念头。
她现在有点儿草木皆兵的意思,崔令鸢、沈祉都答应了不再提这些事情,唯有乔姨娘不一样。
镇北侯夫人却不以为意,乔氏温吞了多年,指望她一朝支楞起来?不可能。
更别说她压根没有出府报官的机会。
今日是二人拟定和离书的日子,崔令窈不知道沈祉是怎么说服镇北侯的,总之二人并没有闹翻脸,更可见此人可怕。
而镇北侯夫人这边,早已被他们夫妻二人关系整得头大了,也看淡了。
沈祉写好和离书,给崔令窈一家人过目。
内容没有什么问题,在这一点上,沈祉没必要坑他们,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沈祉拿这几个月攒下来的俸禄和过去圣人赏赐的金银,在长安置办了一套民居。
不大,一人住足矣。
前日,留在洛阳沈宅的奴仆都已经搬进去了。
真应了那句“买卖不成仁义在”,镇北侯做主,一家子将人送到门口。
崔令窈不耐烦,只敷衍地行了个叉手礼,沈祉也无意多留,恭然拜别镇北侯夫妇,这就带阿青转身向马车走去。
待再看不见车马身影,几人也都打道回府。
一路静默。
还未走到垂花门,横斜里刺出来一人,快到连镇北侯也只看见个残影,随后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啊——”
镇北侯夫人扭头去看,就见崔令窈已经倒在地上,腹部一个巴掌大伤口不断往外涌着血。
“阿窈!”镇北侯夫人大病初愈,一时禁不住这刺激,脚下一软。
“夫人!”
最初的惊骇过后,镇北侯好歹是经历沙场的猛将,随手抽出前院小厮手上的扫帚,甩了过去,将那人手中凶器打落,夺了过来,镇北侯大步上前,压住那不管不顾还要冲上前补刀的人。
待扯落那人面罩,俱都惊怒出声:“乔氏?!”
“乔氏,你疯了?!”镇北侯不可置信。
在他印象中,吴地出身的乔姨娘最为温婉和善,怎会做出今日举动?
天然的身高差使得乔氏只能仰视镇北侯,她抬眼,却毫不示弱,勾唇讥讽:“如今总算是,一命还一命……”
说罢,将袖子里藏着的另一把刀猛地抽了出来,镇北侯大惊,堪堪躲开。
乔姨娘却没追他,而是转了刀锋,毅然决然地刺向自己。
她说对着左胸刺下去的,压根不想活了。
这一连串的变故叫镇北侯愣在原地。
丫鬟婆子急急请大夫的、匆忙替崔令窈包扎的包扎、扶镇北侯夫人的,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
大夫先给崔令窈进行了救治,虽然失血较多,但乔姨娘那一刀歪了一下,只刺中了腹部,婆子们包扎的还算及时,性命暂时无忧。
只是日后怕是难以生育了。
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