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自然知道娘子还没起,不过她隐约觉得娘子应当不打算逼死石氏。
在知道梁勉的原配死得可能不那么光彩之后,石氏身上的痕迹一直浮现在崔令鸢眼前。
从蜀县当地的百姓口中得知,梁勉的原配娘家曾上门闹过,那时梁勉还只是个别驾,虽得老王爷信重,但还没有后期几乎“遮天”的嚣张。
也是为了息事宁人,梁勉遂与原配家达成协议,由他们选定续弦人选,也是为了保障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不受欺负。
这才娶了性子柔顺身后没什么势力的石氏。
石氏虽然帮梁勉做事,却也是被逼,罪不至死,崔令鸢不见她,想着看能不能激得对方抓住这次机会反抗,没想到对方直接生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崔令鸢闻言,果然直接便叫丁香茴香带人先去将人救下来,自己匆匆擦脸洗漱,随意套了身衣裳、绾发。
这时候,她又怀念起后世大T恤裤衩子来了,从床上弹射起来到出门最快只需要三分钟。
在古代再怎么也不可能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就出门,除非你想上“京城头条”,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在丁香了解她,一早备好了马车,这就喊上茴香,匆匆出发。
赶到时,对方已经面对着湍湍河水,离投河只有一步之遥了!
丁香倒吸一口气,茴香招手,两个护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人一边从后方包抄,将心灰意冷的石氏从大石上直接抬了下来。
石氏惊慌不已:“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待看见丁香的脸,她认出这是崔令鸢身边人,不由得一愣。
丁香叹道:“夫人,娘子让我带话问问你,这世上还有旁人能比你亲自照料梁小娘子更尽心吗?”
“将梁小娘子托付给‘仇人’,她这样小的年纪,能安心吗?”
果然孩子绊住娘,这两句话对本就煎熬的石氏来说可以算是诛心了,当下便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茴香刚要开口,被丁香摁了回去,默默递上帕子。
马车再次驶入城,丁香吩咐绕小路从偏门进,免得碰上梁府的人。
此时天光已大亮,城中已有早起的摊贩,操着一口地道蜀县方言沿街叫卖,篓子里水灵灵的春蔬瓜果,上头还沾着湿泥,,屋顶上方升起白腾腾的炊烟,暖暖和和。
烟火气是抚慰内心怅惘的良药,看见这样松弛的场景,石氏忆起闺中时曾有过的静好岁月,方才如死灰般的心又渐渐苏醒。
崔令鸢希望她和贺雪一样,作为人证指控父子俩,同时也许诺她,“一定叫你与梁小娘子团聚。”
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结果呢?石氏立时答应下来。
圣人看了沈晏的折子,又分递给政事堂宰相们看,“这些地方官吏便如一方蛀虫,朕过去宽仁,却没想到使他们变本加厉!”
实则梁勉能如此嚣张的原因到底是因为背后有老王爷撑腰。
圣人没提,是为了给皇室宗亲留脸面,四位宰相也无人戳破。
新任御史大夫看出陛下整治之意,进言道,“分察百僚,巡按郡县本就是监察御史之责,请陛下肃整朝仪。”
梁勉递进长安的请罪折子写得言辞恳切,声泪涕下,情动处,折纸上还有泪痕,瞧得是情真切意。
不过他就算将泪哭干了也没用,因为圣人连派两位京兆青年才俊入蜀便是为了取代他的位置。
暮春天气和暖,圣人身边近宦宋保站在益州府衙前宣读圣旨,府衙内除了沈晏、简安元及马朝三人,其余都如坠冰窟。
薰风阵阵,吹到人身上,吹出一身冷汗。
监察御史詹珣、长孙明都是秉公正直之人,一来拒了所有的酒席邀约,先办案。
自然是不止沈晏折子里提到的那三条。
先从官邸库房开始,梁勉也不是糊涂蛋,知道有御史要来,早便将大多数财产转移到了一座别院的地库里,十分隐蔽,是以两位钦差没有在梁府查抄出什么。
第二则是为民申冤,梁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众调戏“民女”崔令鸢,可见欺男霸女的前科。
知道有钦差来,满城的百姓都围在府衙外头看热闹,不过还是持着观望态度。
毕竟此前也有钦差来过,那时他们想着告状,却没想到官官相护,那钦差收了梁家的好处,转头回去并没把他们的冤情放心上。
但看着这次来的两位御史浑身正气模样,对着梁刺史等人不假辞色,似乎是动真格的,那些曾经被梁远欺负过的百姓心思都活跃了起来。
当下便有大胆的,一个灰扑扑的乞丐模样女子跪扑上前,哭诉状告刺史疏忽致使她家破人亡,其子梁远欲强迫她入府为妾,强迫不成,便使计迫害她,如今只能乞讨为生。
正是重新扮回乞丐的贺雪。
温江县与蜀县离得不远,百姓多少都听说过这事,纷纷都为她证明。
长孙明是负责接待百姓状诉的御史,闻言立马将此事记录,见女子可怜,又温言安慰:“小娘子放心,若有冤情,我们定当查明,不使任何人蒙冤。”
贺雪扮乞儿是有做戏成分在,可字字泣血的控诉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