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轻脚地将江怀允侧放在床榻上,自己蹲在床榻边,定睛看了片刻。
康安等人料理刺客需要时间,雷雨天要找到这座较为隐蔽的屋舍更是难上加难。江怀允的伤势拖延不得,必须要尽快处理。
为今之计,只有他亲力亲为。
谢祁抿了下唇,起身寻找着屋内可用的东西。
草屋的角落里放置着一个水缸,里头波光粼粼,蓄了满缸的水。谢祁从里舀了盆清水端到床榻边。
挨墙的架子上挂着一条毛巾,布料看上去很粗糙,被洗得有些泛白,看上去是主人家的常用之物。
谢祁视线掠过那条毛巾,没多停留,垂着头撩起外衫,露出干净雪白的中衣。
多数时候,谢祁在用度上都很随意。可中衣毕竟贴身,容不得半点将就。他此时身着的中衣柔软光滑,粗略一扫,便知价值不菲。
可谢祁却好似一无所觉。他捏着袍角,“呲拉——”一声,质感上好的布帛破裂开。
谢祁将触感极佳的袍角在水中浸了片刻,拧干后当作巾帕给江怀允处理伤口。
侧躺着的江怀允看上去有些狼狈。素来净白的脸上或多或少地沾了些许灰尘,下颌处几道血迹殷红。
谢祁盯着那里,无端觉得刺眼。他捏着袍角从脸上的污渍拭起,动作慢,却细致,将碍眼的灰尘和血迹清理得很是干净。
替人清理伤口这类活谢祁从未经手过,可他见多了刘太医的手法,也算略知一二。最初的生疏过后,谢祁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江怀允肩膀上的伤势尤其重,伤口渗出的血几乎染红了青袍,让人辨不清本来的颜色。谢祁想到从眼前一闪而过的石头,块头大,分量重,棱角尖锐。这样的石块从半山腰砸下来,威力可想而知。
谢祁目光微凝。清理完他脸上的血迹之后,移到肩膀上的伤口处。
他毕竟没有照顾过人,下手不知轻重。衣领被他从脖颈慢慢褪下,眼瞧着就要露出伤口的位置,忽然明显地察觉到一阵阻力——是肩上的血有了干涸的迹象,衣服和伤口粘连在一起了。
谢祁心道不妙,下意识望向江怀允,正撞进一道略显茫然的眼神中。
——江怀允醒了。
“疼?”谢祁放轻声音问。
江怀允没有回应,视线在他脸上停顿片刻,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
谢祁正要再问,却见江怀允又缓缓闭上了眼。好似方才刚刚的苏醒只是为了探查,确认安全后就又放心睡去。
这样的反应显示出了对身边人十足的信任。
谢祁下意识牵了下唇角,复又低头去揭他肩膀处的布料。这次有了经验,谢祁力道放得极轻极慢。怕又惊扰了他,还不时抬头去看江怀允的表情。见他始终面无表情,好似没有察觉到疼痛,才稍稍放宽了心。
布料掀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处。谢祁眼神微暗,静下心来清理伤处。
他平素里大开大合惯了,鲜少如此细致地伺候人。江怀允身上的伤处多,又要顾及着密密麻麻的小伤口,一番清洗下来,极是耗费心神。
草屋外大雨瓢泼,雨势又急又大,雨点争先恐后地砸下来,即便隔着厚重的木门,鼓荡着耳膜的声音也颇有些让人心惊。
谢祁正清洗着巾帕,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声音由远及近,正是冲着这座屋舍而来。
谢祁目光一凝,猛地转头。
几乎是同时,门板从外被撞开。
那人心有余悸,嘟囔着“这雨下得真大”,转身将木门拴上。
这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蓑衣上的雨珠还滴滴答答地向下砸着。没多会儿,站立的地方便聚了小一片儿的雨水。
谢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来人。这人身量不高,身形有些佝偻,听方才说话的声音也有粗,估计是上了年岁。
构不成危险。
谢祁松了几分警惕。
来人的警觉性不高,被人打量了完全也未曾发觉屋里还有其他人。他自顾自地将身上的蓑衣脱下来挂好,肩上的柴刀沿墙立好,看上去对这里的陈设很是熟稔。
待得转身,来人的相貌终于露了出来。脸颊消瘦,额上皱纹丛生,鬓角有些发白,约莫是常年劳作的缘故,肤色黑黢黢的。
看到屋里骤然出现了两个陌生人,老人家目露震惊,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问:“你们是谁?”
谢祁观察半天,已经有了猜测。若他所料不错,这位老人应当就是屋舍的主人。
骤入房舍被主人家撞见,谢祁难免生出些许不自在。
等待着回答的同时,老人家靠着墙壁,只手去摸索方才立好的柴刀,浑身上下写满了防备。余光撇到水盆里的血迹,他双眼骤缩,猛地举起柴刀,失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约莫是害怕极了,老人家举着柴刀的手臂微微颤抖,战战兢兢地靠着墙壁。
谢祁循着老人家的视线看到水盆中的血色,明白了原委。他起身朝着老人家拱了拱手,语气温和地安抚着:“老人家莫怕。我们来桃花谷赏花,遇到山石滑坡,不慎被滚落的山石砸到,受了伤,又见大雨,这才冒昧闯入。失礼之处,还请老人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