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噙着笑意,正回身子,悠悠踱步:“他自践祚以来,大行仁义之道,不充后宫。凡朝臣上书子嗣之事,必以他只是代本王暂理朝政为由推托。直到年过不惑,意欲退位,宫中的淑妃才受孕生下一子。”
说到这里,谢祁笑容如旧,只是眼神添了几分讽刺,声音讥诮道:“世人称赞谢杨重义守诺,不近女色。可又有谁知道,这位后妃寥寥的太上皇,即位以后,为了一个能继承大统的子嗣,私底下昼夜不休地宠幸了多少女子。”
“摄政王可知,他的‘半阉’之身是如何得来的?”
停了下,谢祁望向神色已然恢复如常的江怀允。对方面色淡淡,并无分毫好奇,可谢祁却视若无睹,轻笑一声,兀自说起了往事:“他十二岁那年,纵马疾驰,结果马受了惊,不慎从马上摔下,自此伤了根本,于子嗣上甚是艰难。即位以后,他遍寻药方,勤勤恳恳多年,也不过只得了三个孩子。”
三个?
江怀允蹙了下眉,抬眼望去。
谢祁像是洞悉了他的疑惑,不等他问,便徐徐开口:“第一个孩子是已经亡故的德妃所诞,是个男孩儿。可惜他太过看重,生育时胎儿过大,诞下来便是死胎。”
这桩事江怀允曾有耳闻,并不惊讶。
“第二个孩子的母亲是宫中女官。谢杨这回长了教训,并未过多插手。可惜啊——”谢祁讥讽一笑,道,“生下来是个女孩儿,既不能继承大统,暴露出去又容易毁了他建立多时的名声。出生还不足一个时辰,连同女官一起,被他一碗毒药送去了黄泉。”
“直到不惑之年,宫中淑妃受孕,诞下一子,这才夙愿得偿。”谢祁敲了下掌心,觑了下江怀允,问,“摄政王长居宫中,除了习字练武,不理旁事,可这淑妃的来历,总该有所耳闻吧?”
江怀允点了下头。
淑妃原是宫中的一个美人,后来诞下小皇帝,母凭子贵,才受此封。
她当年受封时排场不小,宫中各处传得沸沸扬扬,江怀允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宫人无休止的议论,他想不知道都难。
“摄政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谢祁声音缓缓,道,“当年谢杨过寿,地方州府官员携妻带子来贺。淑妃是官员之女,容貌出众,谢杨多看了两眼。自此后,宫中便多了个美人。”
“可几乎无人知晓,这美人根本不是那官员的义女。她的亲生父亲原是军中将领,阵亡之前,曾和一同袍定过娃娃亲。淑妃当年来京,就是为了寻她的未婚夫婿,可惜时运不好,阴差阳错成了宫妃。”
顿了下,谢祁话音一转,道,“好在老天不算太绝情,辗转之下还是让淑妃找到了她的未婚夫婿。这未婚夫婿是谁,摄政王心中可有了答案?”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江怀允不消思索,裴永年的身影已经浮现在脑海里。
难怪,当初在裴府,谢祁会纵容小皇帝和裴永年的亲近。
想到这里,江怀允抬头,启声问:“裴永年呢。”
“在江南,和他的妻子逍遥度日,再续前缘。”谢祁视线落在他身上,嘴角噙着笑,温和问,“这些陈年旧事,知之者甚少。如今本王俱已告诉摄政王。阿允要与我一刀两断的心思,可能歇了?”
江怀允移开视线,面色坦然,毫无起伏道:“本王并无此意。”
谢祁扬了下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既无此意,为何刚一得知裴永年的死,便将本王赶出了王府?”
裴永年假死离开的事情他早已安排妥当,端州一行事端多生,他忙于处理,早将这件不会失手的事抛之脑后。
那日江怀允忽然赶他出府,他疑惑不解,只顾着猜测江怀允主意大变的原因,却没有将此事和裴永年之“死”联系起来。
直到康安骤然提到裴永年,他心中才有了猜测。后来进宫去见了小皇帝,才彻底弄清楚原委。
江怀允回京后忙于春闱,无暇其他。前日事毕,去见了小皇帝,从小皇帝口中得知裴永年“离世”之事。江怀允此人,最是聪慧机敏。
离京前他们一道去过裴府,当时裴永年虽然称病,可肉眼看去并无性命之忧。因知道这是皇帝和裴永年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容忍了裴永年的逾矩之举,露了马脚,江怀允必然有所怀疑。
纵然江怀允猜不到事情全貌,可必然能猜得到裴永年的突然“离世”和他脱不开关系。皇帝对裴永年如此亲近,他又对谢杨恨之入骨,江怀允深知这一点,唯恐他待到时机到来,篡权夺位,所以立时止损,和他撇清关系。
江怀允并无被人看透的窘迫,他声音淡淡,毫无起伏地问:“这就是你大费周章、隐瞒踪迹带陛下出宫的原因?”
谢祁大方点头,毫无心虚:“阿允认定了我图谋不轨,我若是不费这番周折,你可愿意见我?”
自然不会。
江怀允原本就不喜与人深交,更何况是注定站在对立面的人。
江怀允没回答,谢祁却心照不宣。
他笑了声,望着江怀允,慢慢道:“陛下是本王的堂弟,不论什么时候,这个事实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摄政王放心,”谢祁道,“我们从来都不是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