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途经此地的时候,还是北地最严寒的季节,和今日真是两个样子。”
李清月策马而行,朝着四周的原野打量。
辽东的春日来得自然要比中原晚,但如今已是五月,山林旷野之中早已是青翠一片。
甚至比起关中风貌,更显出几分着色上的厚重。
“大都督您看,这里好像有过唐军和高丽兵马交战的痕迹。”
澄心朝着道路旁边的树木摧折痕迹看去,出声回道。
李清月循声望去,判断出来,这应该就是之前契苾何力追击渊男生残部时候留下的了。
越过鸭绿江的唐军和彼时撤退仓皇的高丽兵马发生了数次遭遇战,将这些类似的骑兵交锋痕迹留在了从辽河到鸭绿江再到蛇水的这一路上。
不过,经过冬雪覆盖、浸润土地,原本还残留在道路边上的血色早已不见了踪影。
尸骸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唐军深知尸体残留道边容易引发大疫,已经将我方敌方的阵亡将士都给掩埋入土。
留下的,就只是这些交战的证据。
“大概等到草木再生得茂密些,这些痕迹也会很快消失不见吧。”李清月扯了扯缰绳,将策马行路的脚步放慢了几分。
澄心好奇问道:“那大都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没将飞鸢给一并带上?”
庞孝泰父子阵亡于蛇水,对于庞飞鸢来说,来到父兄殒命之处或许确实容易令人触景伤情。
要澄心说来,还挺合理的。
但李清月却讶异地看了过来,“你怎么会这么想?要是连亲自目睹蛇水都没这个胆量,那她也实在不必来我这里做个伴读了,更别说去当个将军,还不如一直留在白州呢。”
“那……”
“我是觉得,随着泊汋城可以对外扩招人口,城中的治安或许会出现问题。比起我这边如此安全的一路,她还是留在那头能多干点实在事,积累些经验。”
李清月说到“如此安全”四个字的时候,澄心看到她将目光在己方所骑乘的马匹和后方卫队上都逡巡了一圈。
高丽亡国之后,各方城池陆续为大唐所接掌,但毕竟留守边地的驻军有限,让这份接管的速度没有那么快。
也就势必会让一部分外逃的同时,让另一部分人因为当地的疏于管制,变成拦路的盗匪。
但这些盗匪大概很清楚,什么人是他们可以劫掠的,什么人又不可以。
成为此地统治者的唐人,就是头号不能惹的存在!
用脚想想都知道,这个时候分散在各处的唐军,必定还担负着剿匪的任务。
他们若真打劫到了唐人的头上,也就等同于是将一份政绩送到了对方手中。
更何况,是李清月的这一队人马。
她此刻所骑乘的战马并不是在攻破平壤之战中所用的那匹,而是在她从高丽得胜归来后,由天子奖励的十匹战马中的一匹。
其中有一头仅有两岁年龄的战马同属青海骢之列,因其乃是白马黑鬃,被取名为翻羽,成为了安定公主的备用战马。
前一匹的年纪和她相同,在战场上的黄金时期已持续不了多少年,所以这匹备用的战马也需要尽快和她熟悉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反正前往安东都护府衙之地又不用顺路打个仗,李清月干脆将小马骑上路了。
但哪怕是小马,比起高丽、新罗等地的马匹,那也是不常见的高头大马了。
还是仅有贵人才有资格骑乘的那种。
在她还带着一支五十精骑卫队随行的情况下,沿途之间只能见到有人避让,哪能见到劫道匪寇。
确实是如她所说,将庞飞鸢留在泊汋城更好。
只是在越过蛇水的时候,澄心还是听到了公主以只有近身之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之后我会给她批个假来这边看看的。人总得知道在哪里摔倒过,才能往前看。”
但这份自言自语仅仅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澄心旋即就见公主已是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朝着前方看去,开口吩咐道:“过河之后扎营,明日再抵达平壤。”
自泊汋城往平壤,足足有三百里路程。
李清月本就抱着考察安东都护府风物的想法踏春而行,可没必要拿出什么日行八百里的速度。
更何况,她是来跟李谨行谈买卖与合作的,搞出个风尘仆仆冲过来的情况算怎么回事。
所以直到第二日的清晨自蛇水边的山城之下醒来,李清月这才换上了澄心为她带来的那件衣服,拢上了披风后继续赶路。
只是还没等行到平壤城,她便已先听到了一阵骑兵马嘶之声。
更是远远听到了一声不太清晰的“将军留步”。
李清月连忙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列策马疾驰的队伍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虽是被马蹄掀起的烟尘给稍稍阻挡了视线,但李清月的目力不差,依然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那队人中为首者的身份。
或许也并不需要她多加辨认了。
只因对方的行进速度不慢,又在调拨马头之间冲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好像也不过是须臾之间,就已抵达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