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安定公主这六个字,若是换了旁人来说出口,或许还像是在意图篡权僭越,可这话从李清月的口中说出,却宛然是另外一个意思。
以她如今所掌握在手的赫赫军功,只怕要比朝堂之上的任何一个人都配得上镇国二字。
而这话落在李治的耳中,也分明还有着其他的意思。
安定的这一句话确实是在“进”。
在原本就已属朝堂第一流的位置上,还要再多出一个镇国的封号来,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
可她,又何尝不是在“退”呢。
她要了镇国二字的加封,要了这个就算下一任天子继位也不能对她轻举妄动的身份,也就意味着,她已正式地停在了这个位置上。
那么她就势必不会如同天后此前所建议的那样,继续朝着太子的位置发起进攻。
这对于李治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他虽然本能地觉得,媚娘提出安定为太子的说法不过是在和他斗气争权而已,以这天下千百年的惯例来看,绝不可能有实现的希望。
但安定做将领做到这个地步,同样是前所未有之事。
以她所积蓄下来的力量,简直是这李唐朝堂中最不稳定的因素之一。
倘若她真想达到那样一个位置,恐怕真能掀起一场可怕的叛乱,也绝不是刚刚接触政局的李贤能够解决的。
好在,一切终究是在朝着对他来说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安定愿意退,天后也愿意不必强求,而是用另外一种李治能够接受的方式来维护她们自己的权利,来抓稳她们现有的权力。
那么就算给安定以镇国安定公主的位置,给天后以组建正式的前朝女官团体的机会,又有何妨呢?
只要皇室内部的争斗,能够以更为和平的方式平息下去,李治就能在病中留有余力去继续对付更为重要的敌人。
而天后与安定,在这件事上和他的立场是完全相同的,正是他最为锋利的两把武器。
若是他不幸疾病早发,在没能将李贤栽培为一个合格继承人前就过世,若是比他还要大上几岁的天后也早早离开,那么有着镇国之名的安定,就会是匡扶社稷、帮助李贤坐稳这个皇位的最佳人选。
想通了这个答案背后所代表的意思,李治非但没为安定在方才的争执之后“得寸进尺”而觉恼怒,反而只觉一切都终究回到了可控的样子。
“镇国安定公主……好!”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刹那,李治的目光中好像也有一片迷雾被涤荡而去,“十年东征西讨,克复疆土,合该有镇国之名!”
……
在校场边等候天皇陛下回来的侍从很快看到,这对自远处走回的父女之间显然经过了一番各有收获的商谈。
无论最开始的时候天皇是抱着何种想法前来寻人,现在都已得到了一个对他来说相当满意的结果。
在他身边的安定公主也是面带笑
意,一派振奋昂扬之态,一改先前跟上天皇脚步时候的冷漠。
但怎么说呢,他们俩是各自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甚至说是大有收获也不为过,有些人却要面对着一个莫大的挑战。
将作监的人早上才收到了消息,昨日安定公主的生辰,天皇答应了她提前在宫外开府,需要让他们在年节之后妥善选址,为她将府邸营建妥当,就在下午收到了另外一道提前的消息。
这座公主府的一应设计准备,按照更高规格来办。
正月初五之前就需上工的新官员在办事之时务必用心,切莫出现做了大批无用之功。
现任将作大匠李冲寂直接就在酒会上清醒了。
“什么叫做……按照更高标准?”他茫然地朝着报信官员发问,却见对方也只是摇头,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若按照亲戚关系和辈分来说的话,李冲寂还能算是李治的从兄呢,所以当他接到委任接替阎立本位置的时候还一度觉得,自己真是拿到了一个再舒坦不过的闲职。
也算是他此前先后任职数州之后的还朝镀金了。
结果这横空而来的一道旨意里意味不明,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李冲寂这人还是有点警觉意识的,直接抄着手中的酒壶,就去拜访阎立本去了。
“……你说什么上门请教,能不能起码先拿出个粗略的设计图纸出来?”阎立本无语地看着被送到面前来的一坛酒水,再看向李冲寂这个一脸困扰的表情,只觉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学了绘画和建筑。
不对,他还不仅仅是个艺术家,还是个朝堂上担任要职的官员。
若非李冲寂平日里处事正直,阎立本真想直接将人给赶出去算了。
“这也不能怪我啊。”李冲寂和阎立本在交接官职的时候有过些往来,现在登门虽是厚着脸皮了些,但也自觉这个叫做事出有因。“你也是知道的,官员的正式返朝办事要到正月初五,我手底下的人起码得在这几日间拿出个可以交差的东西。”
“以蓬莱宫修建之快,这公主府就算再如何慢,在初五之前,从占地、选址到大致形制的草图总是要出来的。”
李冲寂都不知道该说李治这个叫做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