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村流水席收尾已经将近夜半。
村民们俱已喝得醉醉醺醺,连桌凳都没法收拾,直接丢着露天,等明儿酒醒了再去收回来。
反正没人会偷。
妇人们忙着照顾孩子、照顾喝醉的家汉子,也先丢开那茬。
仅将碗筷装筐放在河边,天亮了就着天光再清洗。
沁凉秋夜,月亮在玉水河投下一片碎光。
河水潺潺流向远处暗夜,两岸虫鸣轮替。
聒噪鸣叫声也似在应和村庄的狂欢,待有人走近时,鸣叫声才骤停。
又待脚步声远去,鸣声复起。
从村口往里一路,空气流连着浅浅酒香。
村子、家中皆有大喜,林江今晚也饮了不少酒,便是有所克制,也已微醺。
回到家后就进房歇了。
迷迷糊糊间,闻听大黄汪汪直叫,间中还似有女子惊慌呼声。
林江翻了个身,眉头两皱,费了点力气才将眼睛撑开,起身下床去看情况。
院中月色淡淡,屋影绰绰。
林家院门半敞,那人隐在门帘暗处看不真切。
仅能从隐约轮廓分辨是名女子。
大黄就堵在门缝处,压着腰气势汹汹朝外头狂吠,村中各家狗儿时不时还引颈应和几声。
更是吓得门外人缩成一团,
“大黄,回来。”林江在右屋廊檐驻足,先把大黄喊回来,才又蹙眉询问,“何人?”
门外女子瑟缩了下,缓缓走出暗处。
月光下,女子容颜娇美,因着受到惊吓脸色澹白,更显我见犹怜。
林江眉头一下皱得更紧,“曾姑娘?这么晚了你为什么在这里?”
此时堂屋里也传出动静,显然是家中其他人听到声音准备出来探情况,“江儿,你在外头?大黄叫得那么凶,谁来家里了?”
曾如玉一慌,急忙走近林江,低声祈求,“林江,我一个人偷跑出来的,我只跟你说几句话,别让你家里人出来,求你!”
林江抿唇,偏头应屋里人,“娘,是我认识的人,她待会就走,您先在屋里等会别出来。”
屋里妇人顿了顿,回,“行,娘在堂屋坐会,半盏茶功夫我要出去起夜!”
林江眼尾扬了下,有笑意闪逝。
娘是担心男女大防,人言可畏,怕他吃亏所以在屋里守着。
但是娘给了半盏茶时间,足够不想被人发现的女子离开,顾全了女子颜面。
“曾姑娘,眼下夜半,孤身女子独自在外不归家,事情若是叫人知道了,你的名声就全毁了。我们之间所有事情明明白白,我着实没有什么可说的。”林江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跟女子之间的距离。
他实在不明白,她这种时候这般找过来,究竟想要如何。
赖他是赖不着的。
说句有点仗势欺人的话,如果曾如玉打着以清白设局的主意,在脏水泼上林家之前,曾家就会被先行解决。
不说晏家,便是金家也不会允许林家出事。
“我后日就要上花轿了,定的马县何家。”曾如玉满嘴苦涩。
男子眼底的警惕与无奈,她看得明白。
她在他眼中,已然这般不堪么。
“恭喜,祝你跟夫君琴瑟和鸣。”
“我是偷跑出来的,没敢乘马车,一人走了二十里夜路。”
背着月色,曾如玉哀戚看着对面青年。
清瘦挺拔,面容俊秀,不是顶顶俊美的容貌,但是举手投足斯文有礼。
像一块温润白玉。
她曾很喜欢他。
少女怀诗,第一次倾慕一名男子,那种浓烈的情感此生或仅只一次。
“你就只有一句恭喜与我说么?我若不这般来找你,往后,或许再也见不着了。”
女子嫁人,离家。
今晚这一面,许就是他们今生最后一面。
“林江,你只需说一句话,我便可悔婚。”她逼近一步,目光牢牢攫着青年面容,不肯错漏他任何细微表情。
只恨月光太黯淡,她看不清,怎么努力都看不清。
反而视线越来越模糊。
“曾姑娘。”青年轻声开口,“你在此稍等,我寻人帮忙,用马车送你回去,这件事情不会传出去。今夜,你没有来过玉溪村,你我不曾见过面。”
说完他扭头朝堂屋低喊了声,“娘,你把堂屋门打开半边,再坐会,我去金大哥家借马车。”
“成,你快去!”堂屋门立刻打开,林婆子却并未好奇往外看,而是拎了小马扎面朝里坐。
不管外头来的姑娘是谁家的,都不至于难堪。
青年已经往外去了。
曾如玉站在药草飘香的干净院子里,看着堂屋门口老妇人静坐背影,有风吹来,脸颊水渍冰凉。
老妇人给足了尊重与情面。
这种骨子里的善良,为何她以前看不见。
林江走得很快,交代好之后几大步就走出了院子,抬头时与院门口踮着脚尖鬼鬼祟祟准备溜号的女子撞个正着。
正正抓了个包。
四目相对,徐恩回,“……”
徐恩回努力泰然自若,仰天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