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回过神,袖中握紧的拳头蓦地松开了,眼眶里的晦暗腥红风吹云散般顷刻淡了,她若无其事地上前给他斟满了茶。
布政使不由多看了一眼卫卿,卫卿低着头,他也只能看到她的一小截下巴,遂眯着眼玩笑道:“大都督的这个小锦衣卫好特别。”
殷璄端起茶盏的时候,看向布政使,道:“李大人喜欢?”
布政使连忙道:“不敢不敢,下官只是随口一说。”
随着天色渐晚,两场戏也散了场,布政使请殷璄移步用膳。
进来送菜侍奉的都是模样长相精致的妙龄女子。等一道道精致的晚膳菜肴呈上了桌,布政使便主动给殷璄斟酒,饭食间终于提到了正题。
布政使看了看殷璄,道:“朝廷换了新的首辅,内阁也重组了一遭,相信大都督已经有所耳闻。”
见殷璄没什么反应,布政使事先也了解过这位的脾气,有话直说的好,他心里透亮透亮的,有时候拐弯抹角多了,适得其反。
于是布政使便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这次下官宴请大都督,另有要事相求。下官想求大都督给个机会。”
“本督能给你什么机会?”
布政使道:“这升迁进京的调任,几年轮一次,今年吏部提名本应是下官,可是如今新首辅一上任,调任的竟变成了卫参政,眼下调令正在路上,很快就会传过来。”
为此布政使才十分懊恼,哪有布政使不动,而参政却调去京城的道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那么快提拔卫辞书,结果现在反倒变成了自己的绊脚石。
卫卿抿了抿唇,还真的……被殷璄给说中了。
幸好今日跟殷璄来了这一趟,有机会听到第一手的消息。如若不然,错过了今日,很快卫家就要调回京城,她再想找机会可就难了。
其他的事,卫卿暂且什么都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有眼前这一桩,不得不做的事。
殷璄道:“若要给机会,李大人是不是求错了人,要求理应去求新任的首辅才对。他手上才是掌管天下文官任命的。”
“正是因为调令是新首辅下的,下官才别无他法。听说这次新首辅南下查盐铁走私一案立下大功才得以执领内阁,”说着布政使便起身,朝殷璄恭恭敬敬地深揖大拜,“而大都督全勤朝野,耳目通天,朝野上下只有大都督能够
与之抗衡。若是大都督肯出手相助,定然能够扭转乾坤。”
布政使躬身垂头,又道:“只要大都督肯提携下官,下官纵使文臣,亦不留余力为大都督所用,定会对大都督忠心耿耿,效犬马之劳。”
在京为官,无法避免会有党派之争。而京城里最大的两个对立党派,便是内阁与大都督府。
现在内阁首辅绕开布政使而提携他手下的参政,意思很明显,根本不欲起用他。而殷璄此刻还在城里,布政使为了扭转局势,唯一能投靠的只有殷璄。
而他一个文官,如能升迁进京,站在内阁那边充当殷璄的眼线,对殷璄来说也有好处。
卫卿没等到殷璄的回答,转身便悄然退了出去。
她认为的没错,今日跟着殷璄出来,确能见到官场黑暗的一面。她根本不想听到殷璄怎么回答。
答案很明显,谁都会趋利避害。
更何况他身处高位,玩弄的是权势,而不是关心为官善恶。
因为这一身锦衣卫装扮,卫卿在梨霜园里畅通无阻。她只要说一声大都督想听人抚琴,便有人立刻去安排琴伎准备。
对于琴伎来说,能为大都督抚琴,是多荣
耀的一件事,梨霜园里最好的琴伎当然要好生准备打扮一番。
这里的所有女伎,不光有一副才情,还无不生得花容月貌。
卫卿随后进一间房时,入目之处,可见琴架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古琴。而一女子端坐妆镜前,正描眉敷面。
她便是被安排去殷璄和布政使那里去抚琴的琴伎。
琴伎从铜镜里看到卫卿进来,且见她锦衣卫装扮,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见礼。
卫卿看了一眼琴架上的琴,又看了一眼妆台上摆放着的胭脂水粉,旁边的衣架子上还挂着一套雪白的衣裙,琴伎以为卫卿是来带她过去的,道是更完衣便可随卫卿去大都督处。
而这边房里,这顿晚宴进行到中途,锦衣卫敲门进来,附在殷璄耳边说了几句,殷璄便起身离开。
布政使见状问:“大都督要往何处去?”
殷璄走出房门,神色如常,道:“李大人稍坐,本督去处理点小事。”
卫卿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摘去了乌纱帽,放下长发,正拿着青黛描眉。
那双眼平静漆黑得无边,她的动作不慌不忙,唇上朱红、脸上胭脂,眼角轻点一抹朱砂痣
。像是朝阳升起前,天边浮动的第一抹云霞,半分绚烂半分如烟,绕人心间。
而本该穿在琴伎身上的雪白的曳地长裙,此刻却穿在了她的身上。本该去抚琴的那琴伎,已经被卫卿下了几针,安安稳稳地躺在帷幕后面。没三两个时辰是醒不来的。
今日梨霜园里人多,弹琴唱曲儿、欢声笑语、纵情酒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