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知道卫卿不仅爱憎分明,眼里还不会容忍任何一粒小小的沙子。如果他娶了别人,哪怕她再爱,也会转身离开,绝不回头。
他会彻底地失去她。
可如若有圣旨赐婚,这门婚事则既不能毁亦不能退,他便可以永远把她留在身边做自己的妻了。他可以补偿,甘愿用一辈子来补偿。
只是皇帝还没给个准话,便有一道声音坚决否定道:“不行。”
静懿站在御书房门口,皇帝看见她,只好允她进来。
她进到御书房,看了一眼首辅,神色冷漠又道:“如果首辅一定要娶祁岐公主,那首辅就去娶,请你放过卫卿。难道你还想一边娶了别人,一边把卫卿强留在身边禁锢她一生?”
静懿敛裙就跪下,道:“儿臣恳求父皇,这件事让卫卿自己做主。”
皇帝道:“都起来吧,等卫太医回来以后再行定论。到时她若还愿意,朕自当为你二人赐婚,若是不愿意,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最终,他连这个唯一的请求也未能如愿。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可是到底,他却连最想娶的女子都娶不到,一生都要错失所爱吗?
从御书房出
来,静懿十分难得地与苏遇并肩行了一段路。
以前,若是有这样的机会,她大概会芳心怦动,可是如今,只剩下平静。
走到岔路,苏遇要往出宫的方向去,而静懿要回自己的宫殿。
静懿停了停脚,忽而道:“以前觉得首辅是坦荡磊落的君子,值得世上最好的女子与你相配。如今不想,却因为爱而狭隘至斯。”
苏遇温声道:“那是公主以前一直对臣有所误解,爱本就是让人狭隘。”
静懿心中微涩,道:“首辅真要是爱她,就应该问问她愿不愿意,问问她喜不喜欢。什么都不问,便替她做决定,首辅爱的是自己。”
苏遇看向她,问:“公主害怕失去吗?”
静懿默了默,道:“怕。但我更怕我喜欢的人或者物失去了他本来的光彩,那还会是我喜欢的模样吗?”
苏遇笑了笑,落寞道:“那是因为公主的一生,可以拥有的有许多。而臣这一生,可以拥有的却只有那么一两样。”
他走到今天,都没为自己活过。他没有安全感,只能自己把自己保护起来,遇到喜欢的,便想方设法地想留在身边。
当初乡下的那段时光,温暖了
他的心,给了他此生都没有过的慰藉。
他只是想,在应付波谲云诡的朝堂之后,回到家里,还能重温那样的时光。
最后苏遇转身走了。
静懿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谁也不知道,大家最后会变成这样。那是她曾真切喜欢过的人,最后他没有娶爱他的,也没有娶他爱的,却要娶一个不相干的。
卫卿睡足了一个觉,感觉后肩上火辣辣的,她潜意识里这才想起,这是伤口在作祟。
她眯开眼睛时,窗外正雪亮一片。
房间里放着暖炉,炉上煎煮着药。药味弥散了整个房间。
卫卿垂着眼帘,发现她正枕在一双腿上,侧卧着。
不用看也知道给她枕着的人是谁。
她醒了好久,发现他坐在床头,跟雕塑似的纹丝不动。
她想换个卧姿势时,他又能第一时间伸手来,轻轻扶着她的身子,捋开她的长发,还帮她掖了掖被角。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卧,安静地待着。
药炉里的汤药咕噜噜冒着泡,成了唯一的声音。
后来殷璄先开口问她:“要不要喝水?”
卫卿“嗯”了一声。
他便轻轻把她的头放在榻上,自己起身
去倒水。
温水入喉,卫卿才感觉她口舌干燥,一次喝了两杯。
卫卿问:“山上的匪寇事宜都处理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一开口,声音又枯又沙哑,像大病一场过后失了许多生气。
殷璄道:“交给别人去处理了。等你再养两日,就回。”
过了一会儿,卫卿又问:“先前,我是不是咬痛你了?”
她没忍住,咬住他的时候,可能用了些力,现在想来,有些心疼。
殷璄低低道:“你比较痛。”
卫卿挑起唇角,无言地笑了笑。她还很虚弱,脸色十分苍白,但是笑意浮动在眼底,温柔,而有神采。
她伸手来握殷璄的手,拿在眼前看,手指描摹着他修长的指节,在他手背的筋络上轻轻抚过。
她像闲来无事,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描摹,渐渐与记忆里的感觉相吻合。
就是这样一只手,以前抱过她,给她扇过扇子,给她削过梨吃。
只要她不用力,伤在后肩上,能走能坐不是问题。
她若无其事地与殷璄闲聊,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的痛觉都集中在伤口上,导致她四肢冰凉,自己却没有任何知觉。
殷璄给她暖脚的
时候,她怔了怔,下意识地就抽着腿往回猛缩。
殷璄手上的力道不容她退缩地禁锢着她的脚踝,手心一下将她小巧的脚整个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