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郎君郎君!”
白镜惊得跳起来,吓跑了缩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小耗子。
虽然那铺盖和酒菜本是他自掏腰包,但见徐喻这么不识抬举,白镜也只能咬着后槽牙撇清干系。
“小人与郎君素不相识,这里面可没有什么私情啊!这,这……本都是监中的东西,本来就是给嫌犯用的,小人不过是看郎君身体单薄,稍加照顾罢了……”
“不良人逾越职权,擅自进入南监挪用公物,厚此薄彼,以情盖法……你叫什么来着?阿……阿……”
“阿猫阿狗!不重要!不重要!”
白镜恨得牙直痒,心中暗骂:“读书人!死脑筋!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我煞费苦心给你预备的敬酒不吃,就别怪我要灌你几口罚酒了!”
他清了清嗓子,阴阳怪气道:“郎君啊,不是阿……不是小人说,您当南监是什么地方,这里进来容易,要出去可就难了,得有不良人的问供笔录,一条一条画押,无论哪个环节稍微拖延拖延,把您扣在这多待上个三天两日,不就耽误了您的铨选大事?您好不容易补位皇榜,若误了领职上任,这到手的官职可又要落到他人手中了,这岂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落在您嘴里了,又让您吐给别人了,多亏啊!”
徐喻神色稍变,白镜觉得软刀子的威胁起到了作用,忙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方才当着我们老大,小人不便做主,眼下没有别人,您有话尽可对小人直说,您要是着急出去,小人帮您想想办法……”
“误了便误了!人命关天,我岂能为了自己的仕途而罔顾真相!再说,这一科不中还有下一科,我平日里囿于书斋,自以为读遍圣贤经典便已知天下事,今日亲下南监,才知道大唐的朗朗乾坤之下还有这等藏污纳垢的角落!此番遭遇,权当徐某体察民情,若来科再考,徐某定要将今日体会详细论述,呈献圣上,针砭时弊,说不定,还会比这一科考得更好!”
白镜听得脑门直疼,心里暗暗骂着“你是考好了,我命没了”,脸上的笑容也快绷不住了。
“徐郎君,您可想好了,万一此案纠查不清,给您留下前科,莫说来年,您这一辈子可就再也没有考科举,求功名的机会了!”
“徐某求官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立志为天下苍生谋求福泽!如果今日我亲眼看见挚友丧命都能置之不理,只考虑自身前途,趋利避害,即便将来真的做了官,又如何能对身处危难之中的百姓感同身受?又如何能秉公执法?”
白镜笑里藏刀,“好!郎君高见!那就依郎君的意思,这案子,咱们慢慢办!”
徐喻笔走龙蛇,“好!我会将与戚兄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详细记录,供你们查案!”
他没得到回复,再抬头时,白镜早已抽身离去!
离了县廨班房,孟得鹿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位于青龙坊的戚宅。
她将那枚小小的鹿角细簪交给仆人老怀,老怀便很快将她引进了抱月的寝室。
时间真的好快,转眼间,孟得鹿与抱月已经一年未见了……
从十二岁起,她们便一起跟随义母庆雪学艺,孟得鹿习舞,抱月学乐,情同姐妹。
一年前,抱月与客人戚实佴相好,不顾义母反对,执意要从良随他来到长安,庆雪拗不过她,只得放行,姐妹一别便再没了音信,不想如今,她们在长安意外重逢,一切又已物是人非——
义母死了,抱月瞎了……
抱月满头钗环华贵,衣着彩履用料考究,就连双手双脚都戴满了成套的金手钏金脚钏,钏上挂满金铃,一摇一响,看起来,她夫君在世时为了装扮取悦她是不惜金钱的。
按说,这样的生活应当是令人羡慕的,但她整个人却毫无生气,像被金箔装点的雪人,富丽又惨白。
孟得鹿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裙子,只见那系裙子的腰带已经长得拖地,她想,抱月一定是在短短数日内一下子消瘦了许多,身上的裙子才会肥出那么一大圈。
“抱月,这些日子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抱月勉强一笑,大约是默认。
“抱月,你何时得知我回到了长安,又为什么不来找我?”
“蕉芸轩举办‘鸾羡会’那天,我人在群里听到了你的声音,才知道你也回到了长安,本来想去找你,后来听说蕉芸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想,店里的人一定很忙,贸然前去会给你们添麻烦,便一拖再拖……”
“鸾羡会”那天,孟得鹿为保护荷亦跳上舞台,声嘶力竭地叱呵着全长安不怀好意的男人,想必抱月正是在那时听到了她的声音。
“得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注意到我的信息,并且会来找我……”
抱月说的“信息”正是指孟得鹿从蒋沉腰间取下的那枚鹿角细簪,那是孟得鹿十二岁时送她的礼物。
那是她们留在长安的最后一个夜晚,次日天明,她们便要跟随义母远赴西阳镇。
那一夜,她们想最后再看一眼生养她们的长安,于是趁夜溜了去了郊外的银杏林。
孟得鹿淘气,采了野蕈烤了吃,却中了毒险些丧命,幸好抱月误打误撞按住了她喉咙间的天突穴帮她催吐,她才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