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了。
明媚儿太累了,又睡着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梦。
梦见在元宵灯会上和娘亲看花灯,看火戏。
娘亲的手边一直牵着一个不说话的小男孩,不知是谁家的孩子。
她想和这个小男孩说话,可这小男孩一看到她就别开脸,一个字也不肯说。
最后赏花灯的人越来越少,直至偌大的街道,冷冰冰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到处去寻找娘亲,却脚下一空,醒了过来。
“娘——”
明媚儿猛然从床上坐起,一头的冷汗。
身旁的孩子像是被她突然的喊叫吓着了,也从梦中醒过来哇哇哭起来。
刚端着药进来的丰郎中听到哭声,赶忙加快了步伐,将药碗放在明媚儿手边:“自己喝。”
随后又去抱孩子哄:“不哭不哭不哭…”
可孩子还是一直哭。
丰郎中看着发怔的明媚儿,抱怨道:“你也是当娘的人了,怎么对孩子一点不上心。”
“这孩子你到底能不能养,不能养我抱走了。”
明媚儿听到这话回过神来,慌忙摇头:“不要,我能养。”
她如今只有这个孩子了。
丰郎中看着明媚儿乱糟糟的头发,和显然还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忍不住道:
“能养个屁啊,你看看你这不人不鬼的样子,还怎么照顾孩子?”
“你……”
丰郎中后面的话都在看到明媚儿眼泪的那一刻,收回去了。
他不是不知道明媚儿今夜受了什么打击,可是越是如此,越是要坚强,越是要斗争。
像她这么萎靡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
“我娘呢?”明媚儿看着空荡荡的小榻问道。
丰郎中说:“我让影八先暂且找了个好地方安置了,人死了还是要入土为安的。”
“等你好了,让影八带你去看看,若是地方不满意,你想迁坟便迁坟……”
不等丰郎中把话说完,明媚儿就急切地打断了:
“你怎么能没有我的允许,私自给我娘下葬?更何况如今是大晚上的,外面还下着雪……”
又被丰郎中不耐烦打断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
“今晚都成这样了,明日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若是拖到明日,万一上面的旨意有变,你连自己和孩子的去留都保证不了,你怎么能保证你娘真的能入土为安?”
“况且也许明日就是真的陛下的人来了。”
“你娘趁乱夜色被埋了,到时候若问起来,咱们还能说…说是回老家了,或者是干什么去了,过一段时间再说死了。”
“不然你孩子刚出生,外祖母就死了,这不是坐实了克亲之说?外面又适逢大雪,你就算是长八百个嘴你也说不清。”
“外面的吐沫星子都能给你俩淹死!”
“有些事你现在能决定的时候,你不办,等你不能决定的时候,你求爷爷告奶奶都没有人能给你办!”
“你清醒清醒吧。”
“留给你悲伤的时间不多了。”
丰郎中气哄哄地抱着孩子去外间了,不想看着这个明媚儿犯傻。
看着就窝火。
而影八正守在外间,看到丰郎中出来。
低声道:“她才十六岁,骤然失去母亲,又遭遇人生大变……”
“行了行了,别护着了,我都没说两句,难听的我还没说呢。”
“也许明日,也许后日,也许大后日,就是腥风血雨,她这么窝窝囊囊的,谁能给她出头?”
“是你这个小暗卫,还是我这个糟老头啊?”
“没有时间好好和她说话,再不把她骂醒了,她还能哭三天。”
影八抿唇,知道丰郎中是为了明媚儿好,最终只是叹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
夜色更深。
“影八。”
屋内传来明媚儿的声音。
影八一个闪身就进了内室。
丰郎中见此摇摇头,看着怀里抱着的孩子,什么都没说。
屋内。
“影八,我想见恒亲王,你有没有办法?”明媚儿虽然仍是红肿着眼睛,但是精神状态已经比方才好多了。
影八考虑了片刻问道:“什么时候见?”
“现在。”
“现在???”
“我仔细想过了,郎中说得对。”
“有些事我若是现在不办,明日就不一定能办了。”
“到时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
影八将最外侧的窗户微微掀开了一条缝,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天,和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以及地上厚厚的雪层。
“你刚生产完,身体虚弱,若是有事就让属下去办吧。”
“属下一个人,进出也方便些。”
影八合上窗子说。
“……”
明媚儿认真地看着影八,与之对视良久。
影八的视线不避不让。
半晌。
“影八,帮我拿笔墨纸砚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