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明媚儿就被一阵喧哗之声吵醒。
“呜呜呜,老天爷啊,我儿子呢,我儿子到底去哪了!”
一个男子撕心裂肺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却像是响在屋里一样,吓了明媚儿一跳。
“没事。”景文帝淳厚的声音响在头顶,搂着明媚儿的手更紧两分。
明媚儿才慢慢镇定下来。
只听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个丧门星!在家看孩子都看不好,我打死你!”
“我告诉你,我老何家三代单传,我如今都二十七了,才得了这么一个男娃,要是因为你丢了,我杀了你全家!”
男子发疯似的声音响起来,还伴随着鞭子挥舞的刷刷破空声。
与此同时就是一个女声的哭求,因为声音没那么大,听不真切。
只能听见“浆洗衣服”“赌”“门没关”这种字样。
“还敢顶嘴!我抽死你!”男子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明媚儿皱起眉头,坐起身来,看着窗口的方向。
景文帝也起身,拿起放在一边的衣服,一个扔给明媚儿,一个自己穿上了。
明媚儿也接过衣服,匆匆穿好。
因为她没易容,不好见人,在一边包裹里拿了个面纱戴好,看了景文帝一眼。
得到首肯后才将木窗掀开。
一阵凉风吹进来,神清气爽,睡意彻底被吹飞了。
窗外楼下赫然站着一对夫妻,男子表情凶狠,身形干瘪,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还泛着青筋,拿着一个粗糙至极的毛鞭抽打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面黄枯瘦,像是一阵风吹过都能将她吹倒。
偏偏她受了一鞭又一鞭,也没有倒下,只是不断的抽泣。
周围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低声交谈着什么,嗡嗡嗡听不清。
“何老三,做人也不能太过分了吧,你家婆娘一个人成天成宿的给人家浆洗衣服做杂活,养活你和你老娘带着两个孩子吃喝,还要供你博戏,对你老何家那是没话说了。”
“现在孩子丢了,你不留着力气找孩子,还当街打婆娘,是不是不地道啊?”
围观中一个年岁略大些的男子看不过眼,出言道。
何老三眼神一立,拿着毛鞭就冲那男子去了,男子胸脯一挺,没躲,也上去了,周围认识的人都上来劝阻。
“我老何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了我,就得给我老何家当牛做马一辈子!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田老六,别以为你家兄弟多,你就能随便看不起我!还敢议论我家事,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长了?”
“还是你和我家婆娘有奸情?”
被人拦住,互相动不了手,何老三的嘴开始叭叭个没完。
田老六不善言辞,被说得脸色涨红,只能驳一句:
“何老三,做人说话要讲道理,别张着破嘴喷粪。”
“好啊,我说呢,冬日里那时候怎么看到你给我婆娘打水,我还寻思你怎么突然发善心,原来是和她有一腿。”
“你放屁,我给她打水是因为天太冷,水被冻住了不好打,我看她可怜…”
“别人的婆娘用得着你可怜?你们好多久了?孩子是不是你给偷走了!赶紧赔我钱!一个男娃,一百两!”
“还有这个婆娘免费给你白睡啊?拿五十两出来!不然这事没完。”
何老三根本不听田老六的话,也不和田老六争执,一口咬定了他和自己婆娘的奸情,大咧咧的狮子大开口要钱讹人。
一点都不顾念在场人之多和自己家婆娘的面子往哪放。
跪在地上的女子听到这话哭得更狠,肩膀一抽一抽的,伸出手来擦泪的胳膊上都是红肿的鞭痕。
楼上的明媚儿见此眉头紧皱,放在窗棂上的手不自觉用力抠了进去。
……她在楼下那男子身上,见到了自己父亲的影子。
一样的无能、懦弱,无耻。
景文帝的手,覆盖到明媚儿的手上,轻轻捏了捏。
明媚儿回过神,抬眸看了景文帝一眼,从代入的巨大情绪中渐渐平复下来。
勉强勾起一个笑,笑过了才意识到,自己戴着面纱,景文帝看不到。
笑容又不见了。
眸色微暗,继续看楼下。
“呜呜呜,别打我娘。”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不知从哪钻出来,哭着跑向跪在地上的女子身上,想用自己纤弱的身躯挡在女子身前。
却被何老三一个窝心脚踹出老远:“赔钱货,赶紧滚!看着都碍眼,一会儿连你一起卖。”
被踹飞的女孩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痛苦不已,女子反应过来以后哭着扑了过去,周围人一片唏嘘。
明媚儿彻底忍不下去了。
她抬眸看向景文帝问道:“东家,我能不能下楼?”
“我戴着面纱,底下的事情结束,我直接离开酒楼,在城里绕几圈,去丰郎中的药铺等你们,行吗?”
这是明媚儿目前能想到的,最不会暴露景文帝等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