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身把手处缠着粗布,粗糙的宽大手掌握着它,一刀下去,细齿磨着稻秆,发出一声似清脆又似沉闷的声响。
被天音围绕的赵老汉,就像只身躺在粮仓里,浑身上下都被幸福包裹着。
不过片刻,田里便空旷了一角。
赵老汉感觉自己准备的还是不够充分,忘了拿汗巾了,他直起腰,干脆把汗衫脱了丢田坎上,黝黑泛红的老腊肉皮肤好似被抹了油,一滴又一滴看不清的汗水顺着脸庞滑落到脖子,又顺着胸膛浸在裤腰里。
又割了小半时辰,他把镰刀一丢,去把打拌桶拉到田里来,再扯出竹席,一个人费了老大劲儿绑好三个面,保证打禾时谷子掉不到田里去。拾掇完打拌桶,他看向旁边摞得高高的谷子,思考着自己是一边割稻一边打禾,还是自己只管割,把打禾的活儿留给大山他们?
他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干
() 完三亩地的活儿,在小宝面前吹嘘他还能割十亩地的稻,那纯纯是欺负娃子啥都不懂,一个壮劳力从早上起来开始干,干到傍晚收工,厉害些的一天一亩半顶了天,第二日还会累的下不了床,若是自割自打,一天割五六分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今还好,神仙地里还是春季,若是在外头,金秋八月太阳毒辣的很,正午和下午那段时间得在家歇凉,只有清晨天不亮开始干,傍晚太阳下山了才能抓紧时间割,甚至夜里得打着火把打禾,睡觉都是在晒谷场喂蚊子,得守着谷子呢。
赵老汉寻思自己边割边打不但费事儿,还累得慌,宁可干一种活儿,也不能换来换去,杂不说,还觉得活儿永远干不完,忍不住心生烦躁。打定主意,他把手头的稻子放回去,捡起丢在一旁的镰刀,像头勤劳的老黄牛,缓慢蚕食着金黄色的稻田。
今日的神仙地也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气,豆大的汗珠砸在田里,赵老汉手掌宽大,愣是割三把才放一回。他的身后,割下来的稻谷高高摞起,随着他的移动,稻堆像是不规则长在田里的小山包,东一个西一个,看着十分喜人。
“不晓得神仙地有没有雷阵雨,这几日可千万不能下雨啊,咱只能割不能守的。”割了大概一个多时辰,赵老汉累得不行了,从田里出来,跑到小溪边喝了两口溪水,坐在田坎上休息时嘴里忍不住念叨着。
他最担心的还是这件事,秋收离不得人,谷子一定不能淋雨,不然会发霉长芽,天一变就要赶忙把谷子收起来。可小宝一次只能带一个人进来,她又是个小娃子,就算喊她帮着守谷子,下雨了她也收不了啊。
想来想去也没办法,他寻思还得给天上的神仙烧炷香,县官不如现管,小宝仙子指望不上,只能寄希望于她天上的同僚能有两分眼色,这几日别下雨才好。
歇了一会儿,赵老汉继续去割稻。
累是真累,汗水一直流着没停过,感觉浑身上下连裤衩都打湿了。可累归累,心里却是满足的,庄稼汉就是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一年就指望着这几日,就算累,这几日也是幸福的累,连大淌的汗水都是甜的,是满足的。
赵老汉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直起腰看了眼自己劳动了许久的成果,缺了口的稻田就像小宝啃的馒头,一亩地还剩下好多好多。
他感觉自己干了很久啊,咋还有这么多没有割?
赵老汉有些不服气,坚决不承认是自己老胳膊老腿割不动了。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就一定是稻谷的问题,稻谷长得好,一秆多稻,看田里摞起来的稻包就晓得他没有偷懒。
他没忍住嘚瑟扬眉,仗着四下无人,一个劲儿吹嘘自己:“哎,老头子能干不减当年啊,大山兄弟比起我还是要差上三分。”
吹完牛,感觉腰杆一直弯着有点遭不住,他走到田坎准备坐着歇会儿脚。
人一直干着活儿不觉得,坐下来就觉得浑身都累,赵老汉此时双唇发干,喉咙一阵发痒,想喝水。
这里离小溪有点远,他累得有点不是很想动
弹,他忍不住想若是在外头,这会子该是全家老小都在地里忙活,也不用操心喝水的问题,三个儿媳都是贴心的,一大早就会烧上一大盆热水,等凉了,还会奢侈舀上几勺在山后寻到的蜂蜜,连盆带碗端到田里给大家伙解渴。
蜂蜜水不但甜嘴,还能防止中暑呢。
不过这玩意儿不好弄,他倒是知晓后山山崖有蜂窝,隔老远都能看见渗人的嗡嗡声,但没人敢去招惹,密密麻麻的蜂子能蛰死人,想吃蜂蜜只能去碰运气,看蜂蜜会不会多到不堪重负掉下来那么一两块。
赵老汉累得干脆躺在了田坎上,被天上刺目的太阳晃得眼睛疼,他没忍住喊道:“爹的小棉袄,小宝啊,给爹舀碗水来……”
“莫记仇咯,小心眼小宝。”
“顺便再捎个草帽……”
他抬手用手臂挡着眼睛,嘴里一个劲儿念叨。
他其实就是累了,闭着眼睛嘴里发闲随口嚷嚷几句,却没想真听见了闺女的声音。
“爹,你睡着啦?起来吃午食了。”赵小宝小心翼翼走在田坎上,头上戴着两顶草帽,小肩膀上跨着一个小篮子,手里还捧着个水瓢。
她小心翼翼走着,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