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之间, 信任与不信任就是一念间的事情,前头你再说得天花乱坠、头头是道, 一旦关键的地方错了, 人就不信你了, 就对你起疑心, 就要用批判的目光把你隔离开了。
郑培谨对阿藏起了疑心。
阿藏一笑, 慢悠悠从桌案上拿个了橘子,手上剥着橘子, 头也没抬,口道:“明明是儿子作的恶, 偏要你闺女来受罪,世人重男轻女就算了, 不想鬼怪亦是如此。”
这话刺激郑培谨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 他仔细一想家里那桩事儿, 不错, 是宏文做的孽,和芝芝一点儿干系没有。若真是那女子所为,她还真有可能先对芝芝下手。
“依法师所言, 这桩祸事, 该如何化解?”
“难,也不难。”
“此话怎讲?”
“此鬼物尚未成大气候,小僧尚且不放在眼里,难就难在……”
“法师有话直说,不必忌讳。”郑培谨以为和尚是要钱,那没事儿,要了他反而放心。要多少金银财宝无所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不过也不能一口就答应这和尚,做了冤大头,要压价。
郑培谨微微一笑,做好了准备。
“难在时间紧迫啊,再有几个时辰,就到了午时日中。午时乃是一日中日光最烈之时,阳极至阴,午时也是阴气爆发的点。到了那时,此鬼物便功力大成,你家晚辈定在此刻命陨!”这话没骗郑培谨,最晚不过午时,高良姜同这府上的小姐,都得死。
他越着急,越不能急。
郑培谨急了,语气变得恭敬,“那麻烦法师您快快出手,救我小女一命,之前多有得罪,您海涵。”大总统是什么人,搁十几年前那就是皇上,是万岁爷,他能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话,是多少人都没有的福分。
阿藏很受用,道:“先去见一见病人。”
郑培谨让人带着阿藏去见五小姐,他自己说是稍后就来。一方面是安排人去潭拓寺请了悟法师来,另一方面他要安排人手,看住了这个和尚,但凡这和尚有一句假话或是弄断了芝芝的一根头发丝,就当场让人毙了他。
布置完这一切,郑培谨急匆匆往小闺女那边去。总统府不大,一家人全都住在一栋房子里,很热闹。小五原来也住在前院里,但年前生了一场病,中西的大夫都说要静养,不能吵吵闹闹的伤神,小五就搬去池塘后面的凌波小筑里了。那里清净,没人打搅。
池塘边上乱哄哄的,亲兵们在假山上爬上爬下,吵吵闹闹,郑培谨生气,看了眼身旁的副官,意思是怎么搞的?
副官也姓郑,是郑培谨远方的亲戚,管着府上的亲兵,也算是半个管家。总统一个眼风扫过来,郑副官立刻跑过去,虎着脸问:“怎么了?都乱七八糟的?”
亲兵们一看,郑副官来了,忙都停下手上的活计,给两位敬礼,一个领头的队长回话,道:“报郑副官,遵照您的指示,我们在捉拿潜入府中的刺客,他藏在里面,马上就能捉拿上来。”
郑副官恨不得啐他一脸,“别抓了,都回去,留这里摸鱼呢?”
众人懵了,不明所以,蔫头巴脑排队要走。
“哎——都别走,一会儿要你们帮忙。”池塘边的洋房二楼,有人冲这边喊。大家一抬头,呵,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凌波小筑。
凌波小筑里,阿藏、管家、医生、大夫,还有服侍五小姐的女佣们劝挤在门外,除了阿藏,大家都很焦急。
郑培谨问:“芝芝怎么了?”
女佣小竹恭恭敬敬回答道:“五小姐不让我们进去,门给反锁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儿早上。”
“今天早上的事到现在才说?”郑培谨有些发怒。
小竹委屈,现在也才是早上呢,谁知道五小姐是不是发完了脾气,一会儿就出来了?她没敢说话,低着头。
郑培谨上去敲门,好声好气劝闺女开门,半晌里面才有一个颤抖的声音,尖着嗓子喊:“别,爹你别进来。”郑培谨一听情况不对,后退两步踹门。他到底是行伍出身,一脚就把门踹倒在地上,一群人蜂拥而入。
郑芝兰尖声狂叫,一头钻进了被子里,浑身发抖。
“快快,医生快看看。”当爹的忙把两位大夫推上前。
看诊看诊,不看怎么诊?孙大夫看着这挺大、挺扭曲的蚕宝宝,没好意思“剥茧抽蚕”。
西医是个德国人,没那么多忌讳,一招手,上来俩粗壮的护士,把被子里的小姐按住了,德国医生一把掀开被子,被按住了手脚的郑芝兰无处可躲,惊声尖叫,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郑培谨都吓傻了,他闺女从小就是标准型名媛,如此放飞自我,他是见所未见。
德国医生看清了郑芝兰的脸,喊了声“我的上帝,魔鬼!”从床上弹了下来,俩护士也吓得松手,孙大夫这才有空间往前,仔细看这位五小姐,这一看,孙大夫差点吐了。
五小姐的脸烂了,上面全是蚕豆大小的红疮,颜色深浅不一,眼睛都快看不清楚了,这疮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脖子下面去,身上估计也是,孙大夫轻声安抚,道:“五小姐,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