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掌柜又来寻大老爷了。他笑道:“恭喜老爷,如今看来,圣人大约是赞成爷整治那些奴才的。”
贾赦忙问何以见得。
贾四道:“三少将军早先去寻那秦三姑问绿林事,三姑时常哄他玩儿去。近来数月,倒是他问什么答什么。”
贾赦奇道:“他一个皇帝,多这份闲心做什么?”
贾四冷笑道:“既然他信不过将军并四王八公,自然不愿少将军们走正途的。三少将军天资聪慧,绿林能有多大出息。”
贾赦心中一凉:“那琮儿来日?”
贾四宽慰道:“将军也不必忧心,既然圣上肯用了二少将军,足见只要有本事、也不会将人闲着。”
贾赦哼道:“他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求了个女人吹枕头风罢了。还亏了你与老六的计谋。”
贾四笑道:“枕头风也要圣人肯听才行,至少圣人是愿这府里大房盖过二房去的。”
贾赦点点头:“你说的很是。罢了,横竖这个皇帝,也不能太信了他、也不能不信他。委实麻烦。”
贾四好悬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是他们那个楞头将军吗?忙赞道:“将军英明。”又说,“既然圣人都帮忙了,咱们大约也可以拿一两家试试手,莫辜负了圣人的一片心才是。”
贾赦点头:“赖大家暂缓着。如今前头那库房的银子并外头的产业利润倒是他们家越捞越多,再多捞些,养肥了再下手。”
贾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军越来越聪明了。”将军这数月来的架势、比起从前那若许年来就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次日,贾赦又往城南大宅而去,特特叮嘱幺儿不准让贾琮知道了——去外头做活与搬自家库房终归不是一回事,那个小东西天不怕地不怕的。乃与兄弟们商议了半日,终是挑了一家王夫人的心腹帐房管事先下手。此人不高不低,家中财物极多,早在外头当了财主老爷,只还担着个奴才身份罢了。
那一票干的极顺利,一夜之间捣了那管事三处宅子的库房。贾赦见了最终得回来的那些东西,恨得眼睛都红紫了。连骂“作死的奴才!”便要去寻个由头发卖出去,让贾四等人死死拦住了,只说“大局为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横竖他是将军的家奴,还怕来日治不了他?”贾赦又气的往演武场上使了半日的长枪泄愤,方好了些。
次日那管事得知外宅悉数被盗,忙求王夫人去拿荣国府的帖子去报官。偏这会子荣国府的帖子都在贾赦的人手上,无奈之下只得取贾政的帖子了。虽是报官了,却分毫不见破案,恨的那管事日日骂娘。
贾琮对此全然不知,横竖如今他有了保镖,隔三岔五的便往城南大宅跑。贾赦不放心,令吴豹子时常跟着他。
贾赦的亲兵们悉数落魄若许年,平日住的都是些破屋烂棚,何如这大宅子好?渐渐搬了许多过来住着、也有分到了银钱就在四周买房的、也有贾赦替他们买了地新建的。
贾琮记性好,迅速记下了一众亲兵叔叔哥哥侄儿们的名字模样。他年纪又小、嘴巴又甜、又认得字、又爱追着学武,眨眼成了这里头的吉祥物。可惜年龄太小,还不能立时习武,有些失望。只能时常去演武场给哥哥们助威,倒是暗地里记下了这帮人的特点:谁弓箭强些、谁武艺强些;谁擅统领、谁能独立办事。一日忽然想起来,如今他恰是将弓马骑射当作玩儿了。只怕那会子韩奇没逗他,当真人家也是拿这个玩儿呢。
此外,他还成了文字的搬运工。把从林黛玉那儿学来的转手教给幺儿并贾环,还时常去城南大宅教其他哥哥与侄儿们。那个年代,认字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无形间,贾琮这个小先生便在叔叔哥哥侄儿们心中占了极重要的位置。因他一直在学与教,自然比单单一个“学”要深刻得多、也学得更好些。黛玉极为满意。
因不敢直言教他的是表姐,贾琮只说他爹单替他求来的一位“林先生”,家学渊博、绝伦聪慧、父亲是探花郎。贾琮实在年纪太小、没有先生气质,这些哥哥侄儿们都暗暗将自己当作是“林先生”的弟子,偷偷自我欣赏的时候也自视为探花郎的再传弟子,想想都美滋滋的。
贾琏倒是也来过。因着此处偏僻又过于简朴,他不甚喜欢。况他本是纨绔,自小养尊处优,如何肯时常与这些人在一处?那些老兵在疆场上拼杀了若干年,又混迹市井若干年,不过瞧他是贾赦的儿子罢了,也懒得奉承他,终是不曾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