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林太医的孙女林鸾去市井中传话,说贾琮给了太医院治疗天花的方子,扰乱了司徒磐之计。贾琮心中暗骂施黎做事太慢,也面上只得问道:“原本是预备如何说这方子来历的?”
不待旁人说话,冯紫英抢先道:“仙人梦授王爷。”
贾琮道:“有点俗,不过管用。老百姓吃这一套。那个林鸾所言只当没有便好。”
冯紫英道:“如今已有了,岂能当没有?”
贾琮摆手道:“放心。她算老几啊,她说了就算了?世人皆健忘。该怎么编排怎么编排,该怎么传话怎么传话。待新故事出来,旧的立马忘了。”
冯紫英道:“虽是这么个理儿,总得给他们一个说法。”
贾琮撇嘴:“给个毛球说法啊。给说法不就显得林鸾所言有几分真么?依我说不予理睬就好,回头打发个人警告她与她祖父莫要胡说八道。她不过是个寻常的小绣坊老板,她说的话也算不得什么,纵是她祖父也不过区区四品小官,能知道多少?或是去市井扯出十几种传言来,天南海北越离谱越好,每个人都硬说自己听来的才是真的,让他们吵去。待这些说法乱成一锅粥,然后给全民组织种牛痘。整个做完之后,老百姓得了好处,难免会猜那种传言是真的。那会子再将‘仙人梦传’之法推出去。”
有个幕僚击掌道:“王爷,此法委实可用,且中有波澜起伏,保不齐更好些。”
另一个道:“若用此法,难免有人能猜出王爷借此传名。”
贾琮道:“猜出来又如何?一千个里头难得一个。再说,这些多半是孤高自傲、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文人,哪里会去向寻常百姓说此事。纵然说了,人家未必肯信,他们也懒得再说一次了,自己回家写诗去。”
冯紫英道:“若是别国借此生事呢?”
贾琮道:“没有此事他们就不生事了?搭理他们呢。”
冯紫英想了想道:“说的也是,谁还怕他们不成。”
司徒磐想了想,委实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遂咳嗽一声道:“那就这么处置了。琮儿你可要去见见那个林鸾?”
“我才不去!”贾琮喊道,“那女人跟我没一个铜板的瓜葛。您老打发人去就得了呗。”
司徒磐笑摇了摇头:“孤也不必理会她,同她祖父说了便是。”
贾琮随口道:“这么说,她已经回自己家里去了?那会子还说不回家的,生生讹了我们家一座宅子去。”
冯紫英向司徒磐躬身道:“属下使人去查查。”司徒磐点点头。
贾琮摊手道:“没我的事儿了吧?晚生回翰林院去了哈。”司徒磐挥了挥手,他便一躬到地、起身告辞了。
他前脚才刚出门不过片刻功夫,有个幕僚罗先生站起来朝冯紫英作了个揖道:“冯大人,晚生有几分担忧。贾先生年纪轻轻声名在外,并腹中有那许多计谋、方子,且诸事不在意。他不反还罢了;他若有心改投别处,随时可成。”
冯紫英瞧了瞧他,回头看着司徒磐。司徒磐脸上已有些古怪,一会子遐思一会子慨然,半晌才瞄着这罗先生似笑非笑道:“孤若不是深知罗卿之忠,怕是要疑心你可是别家派来的细作了。”吓得罗先生赶忙下拜。厅中顿时默然,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良久,司徒磐道,“当年便是晋王出的主意,使人在太上皇跟前说了一句话:‘幸而贤王忠心,如有反意随时可成。’太上皇便与孤分生了。”
罗先生顿觉背上如冰刃刮过一般,再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晚生绝无离间之意。”话音未落,已憋了一身的冷汗。
司徒磐道:“这些闲话孤从前也听说过,来日免不得还有。孤不如说明白了吧。贾琮的性子,自打他三岁时候孤见他头一回便知道了。此子重情。但凡有孤一日,他便不会另投别家。”
罗先生趴在地上五体投地,咬着牙猛然憋出一句话来:“若是王爷不在了呢?”
众人齐喝:“大胆!”
司徒磐含笑道:“罗卿胆子委实大。”乃扭头看了看冯紫英,“无碍,还有紫英在。”
冯紫英微笑道:“冯某不缺钱不缺美人不爱古董字画。”司徒磐含笑瞥了他一眼。
众人便明白了。冯紫英这是做定了孤臣,燕王的儿子们不必打他的主意了;而贾琮也是跟着冯紫英转的。这二位多年后纵然成了“先帝老臣”,依着他们的本事新君也必有所用。而冯紫英握着燕王的探子,他老子冯唐在东瀛燕属领兵,贾琮又是天人下界——想从司徒磐手里□□已是不可能了。日后谁为下一位燕国之主全凭司徒磐之心意。下头有人低声窃笑,亦多有眉来眼去者,司徒磐都看在眼里。
冯紫英忙碌,一直忘记了贾琮想娶个丫鬟之事。今儿可算不能再忘了,遂跟司徒磐打个招呼:“晚上我去荣国府问问他娶媳妇是怎么回事。”
司徒磐道:“他真要娶就让他娶吧。”
冯紫英一愣,道:“那也不能当真娶个丫鬟……”见司徒磐面色不似作伪,迟疑许久道,“他若当真想娶,总得编排个身份。”
“随他的意便是。”
冯紫英乃出了燕王府一径到了梨香院,贾琮还在翰林院呢。等了半日,直至晚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