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长辈和小辈们陆续去老太太的翠微堂向她请安,请过安后一家人坐在一处说话。
老太太问邱姨娘可备好了腊八节的酒宴,邱姨娘说预备好了,因知道老太太爱听戏,还特地请了南曲班子来唱戏,老太太甚是满意,后来又问玉菁等人暖寒会上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大家都一一答了,自然那件丑事无人特意提起,老太太也只当不知道,最后众人各自退下,老太太留下了玉菁和茵茵。
玉菡纳罕老太太同玉菁并不亲近,茵茵才回来,更是只见过一面,怎么独留下她们,不留她和玉芙,难道有什么好处绕过她,单独给她们两个?
然而她也只能在心里乱猜,自己不能留下,只好怀着不忿去了。
玉菁和茵茵同样纳闷,尤其玉菁,她性格冷淡,对人一向不冷不热,尤其老太太与她母亲不和,这些年来她对老太太只有表面恭敬,并无祖孙之情,上回老太太留下她说话,还是四五年前葛先生——陆润生请来教他们兄妹几个读书的,夸奖她才情过人,老太太留下她来赏了她一套珍珠头面。
二人忐忑地跟随老太太进了内室,老太太屋里熏着浓重的香,把她房里的老人味儿都盖住了,但其间又夹杂了中药的味道。
老太太在妆蟒绣堆里坐下,立刻一碗浓黑的汤药端上来,若是此刻有玉菡在侧,她一定上来,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雕花银盒打开,从里捻出来一颗蜜饯送到老太太口中,并哄她说:“祖母,这就是苦中一点甜了!”
然而这样的事玉菁是做不来的,新来的茵茵还不熟悉,更不敢轻易近前。
老太太扫了眼桩子似的立在眼前的两个孙女儿,轻轻摇头,钱妈妈最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也清楚玉菁是个清高的,不敢叫,便拿眼神示意茵茵。
茵茵半懂不懂地走上前,钱妈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素银盒子,打开来,里面躺着几十枚糖水浸过的红艳艳的蜜饯,茵茵会意,在老太太将要喝药时,从里捻出一枚来递到老太太口边,“祖母先吃个蜜饯吧,吃了就不苦了。”
老太太望着玉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含了茵茵递上来的蜜饯,问:“茵姐儿,听闻暖寒会上你丢了荷包,可有这事?”
茵茵脸上火辣辣的,“有这事,”对面玉菁也惊了惊。
“你上回来给我请安,我说你什么,你还记得?”老太太缓缓吹着药汤。
茵茵说记得,“祖母用《礼记》教导孙女儿要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愈说声音愈低下去。
老太太见她知错,也就点到为止,随即命人搬上绣墩来,请茵茵和玉菁坐。
二人一左一右在老太太跟前坐了。
老太太吃罢药,瞅了眼始终一言不发的玉菁,“祖母记性不好了,菁姐儿你是今年七月才及笄的罢?”
玉菁道是,绝不多说一个字。
“你平日无事都做些什么?”
“看书,写字,弹琴,闲暇时也种种花儿。”
老太太颔首,“看书写字是好的,但针黹女红也不能落下,菡姐儿和芙姐儿去年给你爹绣的护膝我看了,很好。你的画我见过几幅,刺绣却没见过……你如今大了,这两三年便要出门子,到了婆家,光会读书写字,恐怕不能胜任主母之职。”
玉菁微哂,却仍乖巧应是。
茵茵心下暗奇,玉菡竟会绣护膝?看她毛毛躁躁的样子也不像坐得住的,她绣的护膝怕不是旁人代劳的罢?
接着老太太又问了玉菁一些日常穿衣吃饭等琐碎小事,甚至还不解玉菁为何平日总穿些白色、香色、豆青色这样素净的颜色,“女孩子还是该穿鲜艳活泼些好!”
玉菁不愿同老太太周旋,便都一味应下,老太太叫她多吃肉,她说嗯,叫她穿鲜艳衣裳她说好,叫她常来这儿陪着说话她说会的,茵茵瞅着玉菁那冷得像冰面一般的脸,心道玉菁和老太太怎么比她还不熟,既然不熟,又坐这儿硬聊什么呢?
果然玉菁瞅准个空隙,便起身告退。
茵茵早也待不住了,老太太只顾同玉菁说话,把她一个人晾在那里,她也大概清楚老太太留她下来是叫她作陪客的,于是玉菁一说要告退,她也跟着告退。
老太太却道:“待会儿我有个老姐妹要过来,你们留在这儿,拜见拜见。”
二人无法,只得留下。
之后老太太便乏了,很有点似睡非睡的样子,茵茵和玉菁便知趣地挪到梢间去。
两个本也不熟悉的姐妹在一间屋子里,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添了两道茶了,茵茵看玉菁仍是不紧不慢一脸沉静,想着要这位姐姐开口闲聊,怕是要等到下辈子去,于是率先打破沉默,“姐姐,你喜欢下棋么?”
玉菁这才掉过头看了眼茵茵,“会下。”
“要不我们来下盘象棋罢,”茵茵道。
玉菁瞅了眼外头的天色,道:“我下棋最怕有人打搅,若是下个一盘两盘的,就没意思了,我料那客人就快到了,不便下棋。”
茵茵乖乖哦了声,捧起茶抿了一口,心道自己已经尽力了,这位三姐姐不愿接话茬,那便这么冷着罢!
才这样想,玉菁便开口了,“这身衣裳很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