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滴漏表明此时已午时二刻,有小丫鬟进来禀报时辰,庄嬷嬷对最后的一场辩论还算满意,便道:“今日的课上到这里,三日后记得过来,到时再像今日一般懈怠,我便只能罚你们手板子了,姐儿们已经大了,要脸面,再受手板子怕不好看相,还请姐儿们自己掂量。”
大家都起身回说知道了,她们了解庄嬷嬷的脾气,嘴上说得严厉,罚起来还是从轻的,因此并不太当回事。
待嬷嬷出门,大家都松了口气,叽叽喳喳地向自己的丫鬟抱怨:“饿死了,嬷嬷怎么总爱拖堂,”“也不知有什么好辩的,嬷嬷口不干么?”“嬷嬷说的大多我都知道了,从头学起没意思”云云。
茵茵手脚慢,是最后一个收拾好的,她饿得紧,便从兰香提的小食盒里拿了片云片糕出来啃。
兰香一面为她披翠色织锦纹披风一面道:“小姐早饭便没吃多少,很饿了罢?”
茵茵嘴里塞满了糕点,只能点头来示意。
前桌的玉菡已收拾妥当,她双手抱着一画珐琅鸟兽纹葵形手炉,定定瞧着茵茵,看她那并不雅观的吃相,不由轻嗤,“六妹妹,你这么喜欢吃的,去三姐姐屋里拿些够得上分量的点心啊!吃什么云片糕,今儿你可真是她的好妹妹呢!”
这话自是揶揄茵茵,玉菁从来不请任何姐妹去她院子里,仿佛旁人会脏了她的地,然而今日茵茵帮了她的忙,她因着茵茵那两句话,对她也大有改观,因此玉菡这话一出口,她竟破天荒地向茵茵道:“我那儿确有不少好点心,六妹妹午饭上我那儿去吃罢!”
“啊?”茵茵呆了一呆。
玉菁不理会另外几人的眼光,径自上前,挽了茵茵的胳膊便走……
玉菡、玉芙,连同她们的丫鬟在内都愣愣望着这一幕,茵茵人也是呆的,走到门口了她才反应过来,回头望了眼玉菡和玉芙,见她们的脸色阴沉,眼中仿佛在朝自己射刀子。
一走到外廊上,茵茵便轻轻挣了挣被玉菁挽着的手臂,玉菁会意,放开了她。
茵茵强笑道:“前儿才收了三姐姐送的首饰,这又去三姐姐那儿用饭,我都没有给过三姐姐什么好东西,如此怎么过意得去呢?”
“你我是姐妹,说什么过意得去过意不去的,”玉菁淡道。
茵茵突然想起先前去新桐斋探望吃闭门羹的情形,那时没人搭理她,她在冷风中等了许久,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可她只想与姐姐们亲近,并不想掺合姐妹间的斗争,今儿在课堂上才帮腔了玉菁,这又去她那儿用饭,即便她与玉菁没什么,往后玉菡和玉芙也把她们视作同党,玉菁她们迫害不了,她便成了她们的出气筒了。
再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即便不与玉菁交好,玉菡的战书也早就递上门了,况且,入不入伙还由得她么?
于是茵茵不再推辞,跟随玉菁往她的新桐斋去了。
新桐斋离得重霄院不远,在院子的正中偏东方向,这一带花树繁多,曲径通幽,别有意趣,大约太太不管事,玉菁又喜静的缘故,路上往来的奴婢比漪澜馆那一带要少得多,这一路行来,颇感静谧清冷。
玉菁问:“妹妹平日都读什么书?”
茵茵忖了一忖,道:“不拘什么,四书五经、游记、农书,笑林广记我也读,不过我读书及不上姐姐读得通透,我就是闲暇时随意翻翻,读过就读过,不会细究。”
“闲暇时爱翻书,可见喜欢读书了,是谁给你启蒙的?”玉菁边走边问。
茵茵回道:“是扬州的一位私塾先生,因年纪大了不想再教书,我娘便请了来专门教我。”
“听说扬州有个甘泉书院,苏杭一带近半数的学生都在那书院读书,可是那儿的先生。”
茵茵说不敢,“那儿的先生都是致仕的大儒,我母亲可请不……”意识到不该称自己的母亲为母亲,茵茵顿了下,道:“我们可请不起,我们请的先生就是我家前头那条街上一私塾的老先生,那老先生学识渊博,待人和善,最要紧的是从不限制我,我想看什么书便看什么书,譬如我不爱看诗词,他也不会强逼着我看。”
玉菁撇了撇嘴角,略有失望。
给茵茵启蒙的不过某个街头名不见经传的私塾先生,而给她启蒙的可是翰林院退下来的当代大儒范先生,可今日的辩论,却是茵茵辩倒了玉菡,而不是她。
茵茵想的却是玉菁的老师肯定不是自己的老师可比的,她该不会因此看低自己罢?
实在要看低也没法子,她承认自己在读书上头不如玉菁,只是别像四姐姐一样讽刺她就成了。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新桐斋门前,玉菁的大丫鬟知夏去叩门,院门很快打开了,开门的小丫鬟正是上回捉弄茵茵的丫头。
她见了自家小姐,自是恭敬,但猛瞧见跟在她身后的茵茵,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后忙低头退到一边。
茵茵和兰香也认出了她,但茵茵从来不是个多事的,因而并不提那日被关在门外的事。
兰香却是个急性子,待走入门内,兰香便向玉菁道:“三小姐,前些日子我们小姐来这儿拜见您,便被这小丫头关在门外,奴婢怎么叩门都仿佛没听见,那样冷的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