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在楼上已睡了过去,外头时不时有唱戏声传来,连梦里都是戏。
半梦半醒间茵茵被兰香拉起来,整理发髻衣裙,“老太太在催了,小姐赶紧下去。”
茵茵终于清醒过来,倒了些茶水在手上把微乱的发髻抹平顺了,这就领着兰香匆匆下楼去。
梢间里的西洋钟打了十二下,子时正了,戏台已歇,茵茵和陆润生、老太太等人到门口去,看来年的第一场焰火。
最后的狂欢随焰火散去,老太太发话,困倦不堪的众人便各回各的院子,歇息去了。
茵茵才睡过一觉,回到秋爽斋反而睡意全无。
秋爽斋里也还灯火通明,几个绿和两个同她们一批来的粗使婆子在屋里玩儿占红,另外两个值夜的婆子早撑不住去睡了。
兰香回来见这情景,心下很不高兴,进屋后,她打着哈欠为茵茵倒茶,却倒出来一杯冷茶;走进内室,又见铺盖还是出门时的样子,不由得火气上来,直冲到她们屋子里,强忍着怒气叫绿蕉去烧热水、泡茶、灌汤婆子。
今儿绿蕉值夜,她不得不放下骰子,起身去隔壁把个已睡熟了的粗使婆子叫起来烧热水,回头见兰香脸色不好,不敢再回去玩耍,只好装作去厨房清洗茶具。
兰香也跟了过去,“我和小姐在翠微堂,没法儿过来看着你们,你们就偷懒,今儿是你值夜吧绿蕉?你不知道要把水烧好小姐回来好沐浴,再把汤婆子灌好,床铺好,小姐沐浴完便好歇息么?”
“我知道呀!我和王明家的方才就把热水烧好了,谁知你们总不回来,我便去松快了会儿,这一会儿功夫水又冷了。至于小姐的铺盖,那不是我能动得的东西,”绿蕉边说便锅里放水。
院里只兰香和绿翘两个能进茵茵的屋,确实绿蕉管不到茵茵的铺盖,可绿翘是个贪玩的,一点小事便分了她的心神,哪里还记得正事,眼下还在屋里占红呢!
兰香气不过,踅身去耳房,把绿翘揪了出去。
待兰香一走,王明家的才边披衣服边过来了。
半夜教人从床上叫起,王明家的也是一肚子的气,但面对绿蕉,她不好怎样发作,只嘀咕:“烧水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活儿,做什么偏把我叫起来,那新来的就睡我旁边,你不把她叫起来?”
“她来小姐院里才几日,我同她又不熟,”绿蕉道。
王明家的冷笑,边添柴边道:“我知道你们,因那两个是二爷屋里抽调来的,不敢使唤,只使唤我。”
“我……”绿蕉叫她说中了,只好立起一双眼来瞪着王明家的。
王明家的不敢得罪太过,便推说:“还是六小姐这院子太偏了,从翠微堂回来都得两盏茶的功夫,那水可不冷了?”
绿蕉冷哼了声,道:“你说我不敢使唤那两个新来的,那你就错了,我和绿翘先来,自然以我们为尊,那个叫秋收的,我已骂过她几回了,动不动跑去四小姐那儿,问起来说是她姐姐在四小姐院里伺候,是去探望姐姐的,笑死了,人家要她去探望什么,她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给她姐姐什么好东西不成?”
……
那里茵茵因喝多了解酒茶,去跑了两趟厕轩,再回来时通身舒泰。
此时兰香已铺好铺盖,绿翘也把汤婆子灌好放进被窝里了,这就过来给茵茵拆卸簪环。
茵茵精神抖擞,不住说着今儿的戏曲果酒,却只听她们虚虚应着,从镜子一看,这两人一个无精打采,一个哈欠连天,她忙命她们忙活完了自去睡,不必守夜。
两人推辞再三,却不过,又困得紧,到底去了。
最后屋里只剩下茵茵一个,簪环尽去,满头乌发披散下来,她着一身素色长裙坐在床前出神,夜静悄悄的,方才那阵热闹好像是梦里的事。
她不知怎么,叹了口气,过去吹熄了灯,只余八仙桌上那支蜡烛,令偌大的房里有一点微弱的亮。
终于躺进了温暖的被窝,却又辗转反侧睡不着了,茵茵捱了会子,索性起来,点上灯,从柜子里翻找出几支香,而后把个青铜双耳香炉拿来放在八仙桌上……
她点燃了香,对着窗外的月亮虔诚地拜了三拜。她有许多话想对娘亲说,然而望着那月亮,却只悲切难言,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得把香插入香炉,跪下来在冰冷的木质地板上叩了叩首,算作她的言语,另一个世界的母亲,看了兴许能明白她的心意罢!
一夜无眠。
次日她又早早爬起来梳洗装扮,去翠微堂请安。
因是正月初一,一家子都去得早,翠微堂正厅挤满了人。
儿孙们陆续上去给老太太拜年,说吉祥话,老太太给了女孩儿们每人一对金镯子,孙儿们每人一枚玉佩作年礼,而后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说些些来年的打算。
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昨晚睡得晚,今儿又起得早,精神很不济,听着听着便当众人的面打起了瞌睡。
邱姨娘瞧见,向陆润生使了个眼色,陆润生连忙截住众人话头,起身道:“母亲昨儿没睡好,我们就不在这里叨扰母亲了,母亲快回去歇息罢!”
老太太却立时醒过来,迷糊道:“什么没睡好,我睡得好着,你们继续说,我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