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浦县令苏定海,那位身材矮小、八字胡须略显滑稽,若非身着官服便似乡间教书的先生,亲自引领着队伍,缓缓将李景那冰冷的遗体运回之时,李海阳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那一刻崩塌,几乎无力支撑自己的身躯。幸得身旁几位机敏的官吏及时搀扶,才让他勉强在衙门那沉重的门槛前站立,目光空洞,仿佛被无尽的悲痛与震惊凝固。
“下官青浦县苏定海,拜见郡守大人。”苏定海的声音虽显恭敬,却难掩其平日里的那份淡然与从容。他指着那辆载着李景遗体的马车,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谨慎:“大人,今晨下官接获急报,野雀儿林突发变故,官家车队遭遇不测,税银被劫。下官即刻前往现场,只见一片狼藉,盖州郡的税银车队竟被流匪以迷药所困,银两尽失,而贵公子……不幸英勇殉职。”
“英勇殉职?”这四个字从苏定海口中轻描淡写地吐出,却如同重锤一般击打在李海阳的心上。他强忍悲痛与愤怒,望着那曾经鲜活如今却静默无声的儿子,声音因情绪的激荡而变得嘶哑:“流匪?是会稽郡的流匪,还是青浦县你眼皮子底下的流匪?仅凭‘流匪’二字,就能掩盖这背后的重重阴谋吗?”
苏定海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他直言不讳:“大人,下官确实无法即刻给出详尽的解释,但已下令全力追查此事,并将税银被劫的详情上奏内阁,以求朝廷明察。”
李海阳深知,税银被劫的消息一旦传至京城,必将引起轩然大波,而他自己的仕途,恐怕也将因此画上句号。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起事件竟是由苏定海率先通报,而非他原本怀疑的南家所为。
“此事发生在你的治下,苏定海,你难辞其咎!”李海阳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奈,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对苏定海,乃至整个苏家的深深怀疑。
然而,苏定海却显得格外坦然:“大人所言极是,此事发生在青浦县,下官确有不可推卸之责。因此,下官已向吏部递上辞呈,或许明日,下官便将解甲归田,回归田园。”
李海阳的怒火与质疑在这一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捺了下去,他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周围的沉寂,清吏司南宗宇匆匆而至。他先是向李海阳行了礼,目光随即落在那辆马车之上,眉头紧锁,随即沉声道:“郡守大人,请节哀顺变。”
李海阳细细观察着南宗宇的反应,只见其神色中并无丝毫虚假之态,既无刻意做作的哀悼,亦无丝毫幸灾乐祸之意。特别是当他初见李景遗体时那一闪而过的震惊,更是让李海阳确信,那绝非伪装。这一刻,李海阳心中对南家的那三分疑虑,终于烟消云散。
南宗宇面对李景的离世,其震惊之情溢于言表,那是一种深刻而真挚的情感流露,绝非伪装所能及。倘若这背后真有南家的手笔,南宗宇作为家族的一员,理应知晓一二,但此刻他的反应,却是那么纯粹而真实,仿佛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同样击中了他的心灵深处。
李海阳目睹此景,心中疑云更甚,对苏家的怀疑愈发坚定。他眼神如刀,锐利地穿透苏定海平静的外表,直抵其灵魂深处,仿佛要窥探出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大人,目前事态发展至何等地步?银车损失情况究竟如何?”南宗宇的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深知此刻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各自家族的立场与态度。
苏定海面色不改,沉稳地回应道:“银车并未尽数落入贼手,尚有几车得以保全,我已下令严加看守,以防不测。”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微妙的暗示,似乎是在解释,又似在试探。“或许正如郡守大人所言,流匪此举意在迷惑世人,以少数兵力制造混乱,实则暗藏更深层的图谋。”
李海阳闻言,怒火中烧,拳头紧握,青筋暴起。“此等伎俩,不过是掩耳盗铃!我看他们是故意为之,留下几车税银,不过是想掩盖其真正实力,嫁祸于流匪,何其狡诈!”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锋利的匕首,直刺苏定海的心房。
苏定海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不迫,淡淡回应:“郡守大人言之有理,流匪之狡猾,确非我等所能轻易揣测。但无论其背后有何图谋,我青浦县定当全力配合,彻查此事,还世人一个真相。”
南宗宇冷眼旁观,心中已有定论。他深知,此事背后定有苏家的影子,其胆识与实力,在这片区域内无人能出其右。然而,他更担忧的是此事对南家乃至整个盖州郡的连锁反应。
“若真为流匪所为,我洛宗县南家定当全力协助苏大人,誓要将此等恶徒绳之以法。”南宗宇的话语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但他心中却暗自思量:税银被劫,如何填补这一巨大亏空?朝廷的催逼,内阁的施压,这一切都将如巨石般压在南家的肩上,让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雪上加霜。
南宗宇深知,这场风波远未平息,而背后的真相,或许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复杂与残酷。
南宗宇听闻税银被劫的消息,非但没有因李海阳可能因此失势而暗自窃喜,反而被一股沉重的忧虑所笼罩。他深知,这不仅仅是李家的灾难,更是整个盖州郡,乃至南家即将面临的严峻考验。税银的巨额损失,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