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反应过来:“不是……”他一碰方才说话那人的胳膊,声音低了,“主上也没喝过。”
上将军投完就是戚王投,这话说得实在“是时候”。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关注这一轮戚王会不会喝罚酒,弄得席间都安静了。
嬴焕倒没在意,彷如不知地一笑,离席去取箭。
他执箭间几乎所有人都替他屏了息,或紧张或兴奋地等着这一箭投出……
戚王却忽地想起一事般:“雁逸。”
雁逸微凛,抱拳:“臣在。”
戚王偏头看向他:“昨日你说此战若赢,要本王应你一事,本王答应了。”
雁逸颔首未语,戚王一笑又道:“若这一箭未中,就算本王输了,本王多应你一事,如何?”
雁逸愣住,一时不解其意,周遭起哄的喊声倒又掀了起来,于围观者而言,赌注加大总归更刺激更有趣……
嬴焕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浑身轻松,这轻松让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重新瞄了瞄后,手一施力,箭矢脱手而出。
羽箭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度,“铛”地撞在壶上,打横落地。
看热闹的人群中难免有下意识地吁出来的,待得反应过来这是主上失利,顷刻就噤了声。
嬴焕目光落在地上的羽箭上,啧了声嘴,再度看向雁逸时似有点赌输后的窘迫:“啧,说吧。”
雁逸心底倏然清明几分,与他对视着,周身僵住。
“说吧,你到底要本王做什么?”嬴焕平静地垂眸,“先说你原本想提的那一件。”
雁逸强缓了三息,定下心神:“请主上放国巫走。”
气氛骤凝间,戚王点了点头。
雁逸又道:“不再有任何要挟,彻底放她走。”
嬴焕垂眸“嗯”了一声,语声平淡清朗:“睿国公子洌与苏鸾本王早已放走。此番战事结束,本王即令全军撤出弦国,弦国归还弦公姜怀。”
他又主动添了句:“我也不会拿姜晋当质子的。”
雁逸长舒了口气,抱拳:“谢主上。”
戚王身形未动:“第二件呢?”
雁逸眉心微蹙,显有迟疑。
嬴焕淡淡道:“说就是了,但不用给你自己求免死令,本王自己愿意许的诺,不至于为这个报复你。”他想说他还没有那样小人,从来没有过出尔反尔,也并不喜欢秋后算账。
现在连“强人所难”也不想了。
雁逸思量了会儿,便想到了:“主上可否把神医给国巫?”
“是因为她需要一直服药?”戚王问了一句,却未等雁逸作答,就又自顾自笑道,“那本王有更妥善的法子。”
今天白天是个晴天,夜晚的星空也格外明亮。
阿追出了军营已走了好一会儿。简临说半个时辰后来接她回去,她就无所事事地闲逛着。偶尔遇到一两个巡逻的护卫也不要紧,因她要出来,负责这一片巡逻的几人雁逸都特意挑选了亲信,看见了她都当没看见。
她一口一口深吸着夜晚的微凉,好像胸口的郁气都被冲散了不少,持续了一天的压抑已寻不到什么踪迹了。
其实今天该是值得高兴的,毕竟打了胜仗,雁逸也没事。
她回过头看看,仍能看到军营里篝火的痕迹,星星点点地铺在远处,好像地上也有一片星空。
阿追不知怎地就笑出声来,痴痴地望了会儿便闲散地坐下了。面前是一条蜿蜒小河,在明亮的星辰照耀下,依稀能看见河里的鹅卵石。
阿追一边看这夜景,一边回想起来很久以前也有这样差不多的一晚。那天她也是独自席地而坐,面前是小河、背后不远处是军帐……
那是和阙辙的赌局之后,她因为在赌局上好生“嚣张”了一把,事后就在雁逸与阙辙密谈时躲到河边缓神。当时心里吓得不轻,很担心这事要是因为她而搞砸了,雁逸会不会割她的喉咙放血。
“啧,时光似水。”阿追边轻松说着边叹了声。
那时她还失着忆,戚王叫她“太史令”,雁逸因为不屑女人做官,一直只叫她“女郎”。天下还是分了七国,尚未正式形成两相对立之势,戚王在她眼里……还只是七国中最强盛的那一国的年轻国君,而且她总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因为他生得那样好看。
那时她所恐惧的事,是万一永远找不回记忆、找不到家人该如何是好?现下回想起来,却觉得唯一恐惧的事只有“失忆”这一件,实在是最幸运的一段日子。
身后又想起了巡逻的护卫走过的声音,阿追没有在意,她伸手揪地上的野草,也不为做什么,无聊地一根根放进小河里,看着它们顺水流走。
直至一只草叶编成的小船进入视线,阿追心弦一提,下意识地看向上游。
三两丈外的树下绕出的人惊得她几是弹了起来,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又不敢贸然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嬴焕定住脚,沉沉夜色下看不清神色:“给我一刻时间,说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