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地拱手示意,转身面对越来越近的雷云,最终指了一个遥远到不可触及的方位,正有铜船起伏不定。
疍民们面露惊惶地看着海天之间的铜船,已然知道这就是实打实的送死。
沸海杀机四伏,他们纵使能够到达也绝无力气返航,更有可能在半道上就力竭坠海,而波涛滚滚之中武功再高也只是一介蝼蚁,此时转身赴向十死无生的绝境,恐怕是走投无路昏了头才会做出来的傻事。
可他们还是照做了。
疍民们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的什么明哲保身的大道理。可正因为这样,江闻不需要啰里八嗦地告诉他们内情,他们也没再追问江闻到底想做什么,就已经一根筋地再次毅然调转舟头,齐喊着号子划动木桨,头也不回地如利剑般飞出。
江闻的眼神和骆霜儿不期而遇——他们俩都知道,江闻所说的办法也未必就有十足的把握。
“骆姑娘,很抱歉把你也拖进了这件事情中,但江某此时无暇旁顾,也只能带着你往惊涛骇浪中走一遭了。”
江闻就这样在骆霜儿面前盘腿坐下,宛如老僧入定一般沉静,忽略了外界无穷无尽的风雨。骆霜儿从他身上能察觉到一种蜕变洗礼般的痛苦,即便面上神情波澜不惊也无法完全掩饰过去。
“江掌门你知道的,我本就该在这里的。”
运功调息已经过了一炷香时间,骆霜儿还是像咸鱼一般躺着不动,目光直愣愣地看向江闻。
“这里原本不需要你的,骆姑娘。其实你错在被人骗了。”
江闻闭着眼端坐不动,任由老龙在波涛之间穿梭不定,膝盖上横着一把颜色胜过霜雪的古剑,嘴唇微启,传音入耳。
骆霜儿摆烂般地躺在舟尾,淡漠语气似乎不相信江闻所说的每一个字,却还是认认真真地问道。
“嗯,是谁骗了我?”
少女的目光太过执着,幸好江闻是闭着眼睛面对,不用经受什么内心的压力,于是他缓缓竖起三根手指,仿佛从天而降了三座高山。
“骗你的也不单单是某人,而是‘事’。若真要归起因来,那也能说成是三个故事。”
这个弄清楚真相的时刻,江闻等了太久,以至于他直至现在都无法接受真相的模样,竟然会是这么残缺不全,仿佛一具被人以外力刻意捏合的泥偶,拙劣丑陋得令人发笑。
但这件事谁能提前知道?或许唯有真到了知晓一切的地步,世人才只能感叹这世事的不由人意。
江闻默默想到,或许应无谋说的没错,世上一千人有一千种心思,各行其是又何尝不是条路。他们辛辛苦苦罗织起的骗局,既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无穷迷雾之中透出的真实也杳然难测,让江闻越来越觉得心乱如麻,不管如何入定都找不到心中的那一片丹心,思来想去江闻决定把话都说出来,让这些秘而不宣的东西能多一个知情人。
这样做或许很蠢,可总是蠢不过做这些的人,老龙朝着某个方位疾行而去,凛冽的海风让声音都有些变调。
“哎,那我就说给你听吧……第一个故事,便是‘人间事’。”
一仙人、海客、应无谋
人间事人间起,纵然已经斗转千年,终究还能找到一丝半缕的交集,应老道先前透露过自己的来历,可江闻听到一半就弃之如敝屣,连一个字都不肯多相信。
他透露的信息不多,但是已经足够江闻从中猜出他刻意隐瞒的身份——无难怪乎他们师徒两人,会纠缠到尚可喜这档子破事之中。
江闻就算再怎么不学无术,也是在元化子道观里厮混了六七年的人,如今对于这些道教传闻颇为熟知,对方点到为止地说了这些,却独独止步于隐晦深奥的神仙故事,故意没有把话说完。可就像元化子师兄弟分属白玉蟾一脉,应老道的背后,显然也有着一条份外隐秘的道统,还恰好江闻是曾经听说过的那段传闻。
在应老道没有明言的故事之外,阴长生受术于马明生,马明生得道于安期生,这三人都是秦汉年间有名的在世仙人,英伟如秦皇汉武,都曾孜孜不倦地寻找他们的踪迹,想得到他们手中神秘莫测的长生之术。
说什么葛洪传人?鲍靓秘术?阴长生道统?
笑话,应老道他们的身份可远不止这么简单,这群人上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便已经扎根在了燕赵齐鲁大地,并且有了一个闻名遐迩的称呼——“方仙道”。
“骆姑娘,你信不信这世上有神仙,并且就藏在这片云谲波诡的天地之外?”
“不信。”
骆霜儿貌如冰霜地回答道。
“嗯,可他们信。”
江闻一张口,伴随的是狂呼海啸的风雨浪涛。
老龙带着众人飞矢而过,前一秒还在浪尖昂首,下一秒就重重地砸进了洼地,擦着滔天巨浪的獠牙呼啸而过,只留下满地细碎肮脏的浪花,每一步都几乎是踏足于人类孤身出海的巅峰。
与眼前相似,方仙道诞生的燕齐之地毗临大海,海天的明灭变幻,海岛的迷茫隐约,航海的艰险神奇,都引发了人们丰富的联想,海市蜃楼更引起了人们对神仙生活的向往,于是那里自古以来就有浓厚的神仙气氛。
头顶的浓墨雷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