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压得很低,看不清对方是喜是悲,只能逆着熹光的阴影投落,仿佛此时肩舆上盘坐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与其身体等重的威严与压迫。
为了防止迷失在记忆迷宫中,江闻此时不去借用妙宝法王的智识,仅依靠自身的广博见闻进行判断,认定对方就是与黑帽法王互为表里的红帽法王。
黑帽与红帽,二者会分别在对方圆寂后,搜寻藏地转世灵童,并且悉心教导成为下一任的法王,如此以此师徒名份赓续衍法。
“云丹”藏语意为“智慧”,“强巴”藏语意为“弥勒”,从妙宝法王的这个名字已经看得出红帽法王的深深寄望,只要他还没有真正蜕去凡身,觉醒成为“妙宝法王”,这个名字就会是最重的枷锁。
“您说的是。但法王误会了,我只是怀疑传说中的雪山耶提,真实身份是十五万年前登上高原的丹尼索瓦人,万一真的找到线索,哪怕是提取到高质量基因组,也对科研工作有巨大的帮助啊!”
江闻决定先不正面冲突,转头回答了一些众人听不懂的东西。
“老法王请留步!我还在喜马拉雅山脉的石灰岩层中发现的贝壳、卵石和海洋化石,这分明是证明喜马拉雅山从特提斯海升起的地质证据!”
整条队伍就在江闻回话之后,猛地又机械般奏响了法音梵唱,拼了命地想要以嘈杂声音压盖过江闻的话语声,随后整队人马欢天喜地似地闯入虚空飞来寺里,带着红帽的背影越来越远,化为视线尽头巍峨耸立的山峦。
江闻前赶两步想要追上红帽法王,可随着对方转头而视,他看见那道滑稽的“刘海”丝线遮挡住的,是一双因常年修行而锐利万分,以致寻常人难以直视且无法承受的眼睛!猛烈的目光朝着江闻涌来,因为丝线遮挡才稍稍减弱,这双眼睛不会眨动、不曾游移、不知疲倦,似乎永远都不会表现出自己身为人类的脆弱!
脑海中一点灵明闪过,那是江闻运用《摄魂大法及其破解法门设下,用来防止陷入精神控制的讯号,随着短暂的疼痛连成一片,说明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次了!
“嘶……这可麻烦了……”
——汉水襄阳城,黄昏】——
摩醯首罗天王没有朝着城头大纛而去,反而孤身一人奔出襄阳城外,朝着北边浩浩来去的汉水之畔走去,登上一处渚崖遥遥眺望,沉默不语。
“此处的日夜更替,已经不知不觉重复百卅次,若真是蒙哥汗的兵锋直指,早就应该在城下鏖兵了,可这座城中每日只是人心惶惶不安,却一点大战将至的痕迹都没有……”
摩醯首罗天王双手持印眺望,用不可估量的精神密法调动全身能量,进行着快速而果决的思考。
“更蹊跷的是这条汉水,我无论如何横越都无法度过。江面上却三不五时就有渡船载着流民驶来,简直就像是天崖地角。如果我所料不差,眼下的襄阳城不过是随着昼夜轮转,重复着某一天的轨迹罢了,不管是城外的惊恐还是南下的元兵,根本不会真正到来!”
摩醯首罗天王缓缓转过身来,凝神看向襄阳城头飘荡的旗号,眼下一切线索都指向那里,似乎只有到达那里,才能解开全部的谜团。
“大千世界有成、住、坏、空各二十个小劫,就算成就果位也逃不过火烧初禅、水淹二禅。这分明是一场骗局,我若是牵扯越深,就越无法从坏劫之中逃离。”
随后,摩醯首罗天王看向了那一幅,由他亲手绘画在汉水江畔的巨大神像。寥寥线条变勾勒出一身三目圆睁的模样,鬃毛竖立,头戴五骷髅冠。二臂在胸前,左手托骷髅碗,碗内盛满人血;右手拿月形刀,两臂中间横置一根短棒。双腿站立,背后是熊熊火焰!
无数南逃的流民哪怕只是匆匆瞥见,也会深深映刻在脑海里无法抹去,而这样如入骨之蛆的记忆,将会深植在他们的思想来,以恐惧不安为养料生长,直到他们睁眼之后的无尽天穹上,都是这尊忿怒玛哈嘎拉的身影……
没错,他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方式,给这座沸腾不安的城市增添新的恐惧,把绝望而濒临崩溃的气氛推向高潮——而这个方法,他在另一个似是而非的时间里,早已使用过。
——不止一份元代文献指出,当大黑天神在战场上显灵出没时,南宋前线军民的保护神真武大帝,即道教神话传说中的北方之神,也为之恐惧而躲避起来。据说这种法术产生了巨大的负能量,严重动摇了南宋守军的战斗意志,并导致他们放弃了包括襄阳在内的多个城市的抵抗。
摩醯首罗天王就这样盘坐在大黑天神像的海底轮部,四周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这尊凶神。他就这样进入了最最深沉的禅定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听见襄阳城内响起了喧闹与哭号,诉说着有一尊黑影出入在城中街巷,嗜咬着他们早已濒临崩溃的神经。
无数人疯狂地想要逃出襄阳城,连城响起的号角比外敌入侵时还要更加凄厉,种种恐惧反馈到了摩醯首罗天王身上,却像是渗入一片黯淡沉寂的地下海中,流淌向暗无边际的秘境世界里。
三界如同火宅,国土危脆不堪,如果有经历过地下矿难和海上险情,最后还能求生成功的人应该深有体会,人能在身体崩溃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