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信堂里,冯大夫正与前来看望他的谢景修对面而坐,相谈甚欢。
所谓的相谈甚欢,基本上就是冯大夫在说,谢世子在听。
谢景修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从小就是如此。冯大夫并不觉得谢景修的态度太过怠慢。
冯大夫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只有七岁。
小小的孩童身受重伤,和他一起受伤的两个侍卫都疼得哼吟不止,他却一声不吭,小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冷汗浸透了三层衣裳。
冯大夫救治他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元王爷的长子,直到在他的宅子里养好了伤,谢景修才说出他的身份,很有礼貌地请求冯大夫将他送回元王府。
没几日便奉上了高额的诊金。
元王爷一直以为谢景修失踪那几天是贪玩出了京城,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的儿子在那几天里从鬼门关外绕了一个来回。
因此待人漠淡的元王府世子,惟独面对冯大夫时会给几分薄面。
“谢世子最近一直在为大婚准备?”冯大夫笑道,“不知钦天监可推算出娶亲的吉日?”
谢景修道:“暂时没有。”
梁国百姓之间嫁娶时,男女双方合八字时往往要在佛前供奉三天再虔诚卜算,以示诚心。
钦天监将谢景修和萧御两人的八字供在了问天灵台之上,也是一番郑而重之的态度。
只有合出八字吉凶,推算出婚嫁吉日,婚约才算正式生效。
从取了两人八字到现在也有将近半个月了,早该卜算出结果的,却不知为何至今没有动静。
冯大夫皱了皱眉头,他想起元王妃与他相谈时的态度。元王府上下只怕都不赞同谢世子的这门亲事,就是不知这卜算拖延之事,有没有元王府的手笔了。
其实比起凤大小姐,冯大夫的心里自然也是倾向于简六小姐的。
毕竟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一直都以为简六小姐会是未来的世子妃。简六小姐和谢世子都是从小就与他相熟的,又都是内敛懂事的孩子,他看着他们时也有一种看着晚辈的心情。
况且他初见凤大小姐时,凤大小姐分明是个公子,猛然听到这两人赐婚时,冯大夫也吓了一跳。
虽然凤大小姐也很好,但是亲不隔疏,后不僭先,冯大夫始终觉得,简六小姐在这件事上,的确受了委屈。
“世子,容老夫多嘴问上一句。”冯大夫抚了抚胡须,道,“你娶了凤大小姐,只怕王府上下,都阻挠重重吧。”
仁信堂外,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堂里的伙计这两天经常会看到这辆马车,早都认熟了,这是简六小姐的马车。
伙计殷勤地迎上前道:“简六小姐,快屋里请,外面怪冷的。”
“我来找冯老一起参详一个药方。”简六小姐笑了笑道,“不知冯老可有空闲?”
“冯老在后院里跟谢世子说话呢。”伙计笑道。
半夏道:“呀,世子来了啊。那我们小姐今天岂不是白跑一趟。”
伙计忙道:“看半夏姑娘说的,冯老可是说过,简六小姐是我们仁信堂的贵客,让谁白跑一趟也不能让您白跑一趟啊。小姐快快请进,我去通禀一声。”
半夏扶着简六小姐迈步走进仁信堂,一边叫住伙计:“不用你去通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多狂妄呢。让冯老先跟世子说话吧,我们在一旁的暖阁里等会儿就是了。你自己去忙吧。”
伙计笑着应声,带着二人进了后院,便自己忙去了。
谢景修道:“凤大夫要嫁的是我,与别人无关。”
冯大夫发现谢景修从不称呼凤大小姐,一直只唤她凤大夫。难道谢世子是因为见识了凤大夫行医救人的风采才心悦于她?那早就与他相识的简六小姐又差在哪里?
简六小姐甚至更有美名,京城内外的百姓都赞不绝口。
“世子还年轻,说是与他人无关,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关?”冯大夫叹道,“以后世子在外,而凤大夫大半时间要拘在王府里,镇日与王妃相处,只怕烦心事不少。”
谢景修垂下眼睫,嘴角似是挑了挑,却又归于平淡。
“不会的。”
冯大夫知道谢景修无意多说。他从来不向别人做多余的解释,冯大夫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却从没看透过他。
“唉,老夫也不跟世子兜圈子了。其实王妃找老夫谈过,虽然王妃没有直说,老夫也看得出来,她希望我劝一劝世子。”冯大夫道,“王妃属意简六小姐,世子应该知道吧。”
谢景修不置可否,冯大夫只能继续道:“以前老夫也以为简六小姐与世子是天作之合,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哪。自从简大夫去世,简六小姐一肩挑起简家医馆,在外行医济世,虽是医名远播,却也坏了姻缘。多少世家公子想要将简六小姐纳入后宅,只是因为她行医之事,大部分人只想娶作侧室,愿意娶她作正妻的又不过是些平庸之人。”
所以冯大夫才更加怜惜她。
“自从简大夫去世之后,世子对简六小姐多有照拂,京城中人多是默认简六小姐是未来的世子妃。如今这般,只怕简六小姐处境更难了。”
谢景修看向冯大夫:“那依冯老之见,该当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