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房门关上,江氏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她缓缓收回目光,低头,摊开自己的右手看了下指节上的两处红痕,眸光微动。
不知怎地,她总感觉今日的这个三弟媳有些陌生。
说起来,她一直都还记得这个弟媳嫁入永定侯府时的场景。当时宾客满座,这个弟媳穿着一袭大红嫁衣,可站在她身旁的却是怀抱一只公鸡的四弟。四周窃窃私语声不断,嘲笑者有之,鄙夷者有之,同情者亦有之,只是前两者占了绝大部分,后者则只有寥寥几人。
她自己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她知道太后在入宫前也是平民出身,她也因此并没觉得苏淡云理应低人一等。她看着她顶着各色异样的目光,在各种缺乏善意的声音下,战战兢兢地跟那只公鸡拜完了堂,便也忍不住对其心生同情,甚至还想着日后若有需要自己的时候,她也愿意尽力帮上一把。
可随着日子过去,她发现对方似乎越发接受别人的轻视,有些事明明自己有理也习惯性地弯着脊梁骨任人指责。看着她们这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心里虽觉唏嘘,却也改了初衷,再没花时间去留意过对方的情况。
谁料后来苏氏帮她寻回了女儿,之后女儿还越发喜欢和她相处,看着两人这般融洽,她也不好和对方彻底划清界限,便就一直那样淡淡处着。
只是今日一见,这人怎地感觉和以前完全不同?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江氏想着,不由得再次抬头望向窗外,目光扫过院中各处,最终落在了抱厦处的一根柱子之上。
那柱子上有一株藤蔓缠着,那藤蔓本已干枯许久,此时那干褐的枝干上却点缀了两三处浅浅的嫩绿。
江氏眸光动了动,发现那竟是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新芽。
她不由得望着那两三处新芽出神,心头渐渐有波澜涌起。
“是变了,变活了。”
她喃喃地道,随之想到了自己。
一回到沁心院,苏淡云便取来纸笔写了一张方子,连着之前写的一张方子一同交给了锦善。
“你去东城墨竹胡同那边,看看有没有一家叫良木堂的医馆。我之前听人说过,那药堂的药品质良好价格公道,没记错的话,那药堂门面不大,你若能找见便进去将这两张方子上的药如数抓来。若没找见便暂时不要买,待我回头寻到可靠的药堂再去。对了,回来前记得去百味斋买些水晶红豆糕回来,嬑姐儿最爱吃那个了。”
苏淡云仔细将事情叮嘱了一番,锦善认真听着,知道主子这是要开始挣银子的事了,当即激动不已。
只是之前明明说先做那种复容膏试试,怎地又多了一张方子?
“这是给大夫人做冻疮膏用的。”
苏淡云看出锦善疑惑,笑着解释。
想到什么,又忙补充道:“若门房问起,你就说我身子不适,遣你出去买药。”
锦善方才才跟着苏淡云从碧浔居回来,自然知道大夫人长了冻疮的事,听了也没多问,立马恭敬应下,仔细收好方子转身退了下去。
当日下午,锦善便带回了几大包药材并两盒子糕点。
苏淡云欢喜接过,看着那写有良木堂字样的药包,她不禁就想起了上一世随师父到京郊看诊时的场景。
当时师父诊治的那个病人需要一味特殊药材,师父舍近求远,让人坐着马车前往京城的良木堂买药。那户人家不得其解,师父就说以前去京城出诊时曾去过这良木堂,知道那里不仅时常会有一些稀有药材出售,其药材的品质也最是良心。
她一边想着,指尖一边在那一包包的药材上轻轻拂过,在经过包着积雪草的药包时不禁停了下来。
积雪草能去腐生肌,是她制作复容膏的一味重要药材。
她捡起一片仔细看了看,又将其凑到鼻尖闻了闻。
嗯,良木堂的药材果然不错。
京城药行水深,她如今手头上的银子有限,多亏了师父的这些经验,她才得以这么顺利就买到了这般好的药材。
如是想着,苏淡云就忍不住鼻头一酸,也渐渐被水雾模糊了双眼。
等和离成功,她便可以离开这里去找师父了。
上一世师父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这一世就换她来照顾他老人家好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苏淡云闭门不出,成功照着上一世的方子做了一瓶药膏,又马不停蹄地拿着那药膏登了碧浔居的门。
江氏对苏淡云的到来很是意外,待接过对方特意为她做的冻疮膏后心里就更加意外了。
她将那素雅的小白瓷瓶捧在掌心看了又看,随后又忍不住好奇将那瓶盖打开,看着里头如蜜一般的棕褐色药膏不禁一脸错愕。
“这是三弟妹特意为我做的?”
苏淡云笑着点了下头,又柔声解释道:“乡下人大冬天都要自己洗衣做饭,长冻疮也是常事。我外祖父是名乡下郎中,这药膏是我外祖父的秘方,平时咱们若是长了冻疮,就会用这药膏涂抹患处,抹上几回便能全好。”
其实这冻疮膏是她在师父指点下,根据外祖父的秘方改良过的,比外祖父原先的方子效果要好上许多,只是这些细节她就无需说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