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一平民女,得三生幸,入侯门府,然无所出,又证身弱有碍子嗣,又善妒难容妾士,可见终是命薄,无以承此侯门厚福。本触七出可休,但夫仁厚,常怜之,未提休弃,然吾德不配位,恐此长久,必成反目,心终难安。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自请下堂,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一别两欢,各生欢喜”
贺怀琛看着这和离书上的几行文字,心中不禁掀起了阵阵波澜。
这几句话遣词造句谈不上多有文采,却透着书写者的真情实感。
所以这当真是她自己写的?这当真是她自己的意思?所以她真的宁愿败坏自己的名声也不愿继续做他的妻?
为何?到底为何?
她以前明明是很爱他的,为何如今会变成这样?
贺怀琛死死盯着那几行字,真是如何都想不通。
苏淡云见他突然盯着和离书不动,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随之便看到了她自己写的和离理由,心里一时间也似打翻了五味瓶般。
虽说她已经能逼着贺怀琛不得不点这个头同意和离,可和离后她可是要好好生活的,为此,她不得不为日后多想一些,若把侯府逼得太狠,等她离开侯府,保不准这些人一个气不顺便开始对她穷追猛打,如此一来,她和离的意义何在?
根据大齐律法,和离文书必须一式三份,在夫妻双方签订之后,她须拿着其中一份文书到府衙备案,如此才能把自己的户籍从侯府中剔除,然后归回到原籍中去。
正所谓说了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故而她思虑再三,索性就把姿态放得够低,把这低姿态清楚明白地写在和离书里,在文书上让贺怀琛占尽便宜,把永定侯府日后可能会诋毁她的话她通通先说一遍,再赞贺怀琛一句“夫君仁厚,常怜之”。
如此一来,她的态度便能通过这一纸文书传到府衙之人的眼中,日后侯府若是还要诋毁她的名声,那无疑就是否定了贺怀琛有仁厚之心常怜她,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至于这样的文书会否真毁了她的名声?
呵呵,她还真无所谓了,反正自她嫁进来后,她从侯府流出去的名声早就是臭的,她也就不在乎多这么两个。
想着,见贺怀琛依旧盯着面前的文书一动不动,她不禁皱了皱眉,收回思绪再次开口:“侯爷,莫怪我不提醒您,您要是再不签字,恐怕就真的要变成哑巴瘸子了。”
贺怀琛闻言,猛然回过神来。
忽地想到什么,他连忙抬头,目光复杂地望着面前人,再次费力动了动嘴,无声道:“你真有解药?”
苏淡云看懂了他的嘴型,却是没有说话,只低头在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纸包,打开,将里面包着的一粒小指甲盖大小的棕褐色药丸放到了那点心碟子上头。
“这是其中一粒解药,吃下去你的症状会缓解一点儿。等我拿到签好的和离书,我自会给你剩下的解药。”
她平静说着,就似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般。
贺怀琛望着面前人,心中一言难尽。
这人以前明明就是个什么都不会,胆小又怯懦,只一味恋慕着他的乡下妇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变得这般心思缜密临危不乱,不动声色地就给自己布下了这么个局?她到底是从哪里学会了这些?还是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他以前看走了眼?
贺怀琛眸中的神色愈发复杂起来,想到她今日布下的局,想到她深不见底的心思,他望着那小小药丸,不禁就对那句签和离书后才有其他解药的话半信半疑起来。
见他还在犹豫,苏淡云只得耐着性子再次开口:“侯爷放心,此时我还在侯府,又岂会让您出事?再说,我从没想过要伤害您,我只是想把该办的事办好而已。”
贺怀琛眸光一动,被那句“我从没想过要伤害您”搅起了诸多滋味。
他静静望着那药丸一瞬,终归还是伸出了手,可此时他的手早已麻得无法动弹。
苏淡云见了,便伸手将那药丸捏起,亲自送到他的嘴边。
贺怀琛定定望着那递到唇边的纤细指尖,看着那莹白的肌肤,还有从那肌肤飘散而来的淡淡清香,让他倏地就想起了方才那忘我的一刻,只觉心口忽地就传来了丝丝隐隐的疼,与四肢的麻混在了一起,让他身体的不适似乎顷刻又骤然加强了些。
他终究不再耽搁下去,下意识就张开嘴一下含住了那指尖上捏住的药丸。
苏淡云感觉到那药丸已经送进面前人嘴里,遂麻利将手收回,又拿帕子擦了擦手,之后走到放了水壶的桌旁,拿杯子给倒了一小杯温水,回来把水送到贺怀琛嘴边给他送服。
解药的药效比想象中发挥得要快,服下不过十来息的功夫,贺怀琛便觉手上的麻感已经轻了一点儿。
他心中一喜,又等了半盏茶左右,只觉那手上虽仍是力气不够,却也已经基本能动,喉头的干麻也随之减轻了一些。
他试着清了清嗓子,终于吃力地发出了声音,只是那声音听着发紧发哑,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头似的。
可哪怕这样,贺怀琛方才如同困兽般的一颗心,此时也终于得了释放,就似跌落深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