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手指惯常冰凉,今天却似被什么暖融融烘着般,竟会觉得热。
除夕除夕,辞旧迎新。
戚时久当然知道常欣说这番话,不过客气。齐家的两层小别墅,朴素、简约,两人常年以实验室为家,客厅还堆叠着上周没拆的快递,远远比不上戚添在彭城宅基地上盖的独栋来得富丽堂皇。
可是,也许是短暂的也好,或者稍纵即逝也罢一一她好像是平生第一次,终于逃出了彭城那个爬满虱子、每呆一分秒都快扼喉断气的牢笼。
戚时久长睫翕动。
她怎么可能把这么美好的地方,当成自己那个恶心透顶的家?
听见常欣这话时,齐迢正单手插兜、气定神闲地从厨房端了叠醋出来。
将将要坐下,便听到身边女生极低地“嗯"了一声。如果不是认真去分辨,很难听清。
但齐迢听见了。
他稍挑眉,闲闲朝常欣轻睨:“如果没记错,这也是我第一次过除夕。”
“咳咳咳…"齐教授开了听可乐正往嘴里灌着,闻言瞬时呛住。
戚时久也瞪大杏眸,扭头望向身侧,望着齐迢不疾不徐地与她擦肩一一
在旁边落座。
男生眼垂着,并未看她。
他今天穿着身淡灰偏蓝厚针织毛衣,冷白腕骨处垮垮挽起一节袖,露出小臂的肌肉线条,流畅、劲冽。顶光潋滟正巧打在男生侧脸,如同见,好烟月。戚时久视线微垂下。
他什么意思?
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常欣和齐向服搞了这么大阵仗的“年夜饭",可能只是因为一一
今年家里有她这样一个客人。
戚时久长睫悄抬,瞟见对面常欣唇角正轻微抽搐,脸上一副“你小子"咬牙切齿的模样。
戚时久动了动唇,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囗。
“此啦一一”
齐迢漫不经心拉开椅子,长腿顺势懒散地微屈,仿佛刚刚的拆台与他没有一丝关系。
但齐教授这咳嗽自此就没再停下来。
“咳……有没有……咳吃场………倒一杯。“他咳得眼角都有泪水溢出,一只手拍着胸口,指节又不自觉地扭着衣领。“哎呀老齐,你怎么回事呀?"常欣立马放下筷子,有些六神无主。火急火燎地想跑去客厅倒水。
齐迢眉头也不经意轻拧了下,还没开口,视线里便倏然跃入女生向前伸出的、清瘦纤直的胳膊。
“常姨,这儿有温水。“戚时久端着玻璃杯,软软补充,“刚吃饭前倒的,我还没喝过。”
“谢谢啊小久。“常欣赶忙接过。
齐教授喝了温水润过喉后,咳嗽终于平复,他顺着前胸,终于长舒一口气。
“你怎么回事?吓死我了。“常欣埋怨,又有点担心,转头瞪了齐迢一眼,正要发飙一一
戚时久眼观鼻口观心,低头装鹌鹑。
“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呛了一下。“齐向服摆摆手又揉揉胸口,“最近学院和竞赛的事都太忙了,心口这儿啊,老有些痛。”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哎呀都跟你说了,竞赛那边的事不行就放一放,身体第一。"常欣忍不住数落。齐向服深呼吸顺了几口气,疼感消散了许多,他示意常欣自己没事,眼神又瞟向儿子:“你数学竞赛准备的怎么样?年后3月IMO第一阶段集训选拔就开始了,有信心吗?”附中一贯以竞赛为荣,三大学科竞赛里又最重视数竞。在实验班这么久,戚时久当然听说过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每年获得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省一等奖且排名靠前的几位组成省队,出战CMO(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在冬令营中获金牌者共六十名进入国家集训队选拔。选拔分为两阶段,高一高二高三学生共同竞争,激烈异常,最终角逐出6位队员代表中国队参加IMO。但一旦在残酷集训里脱颖而出进入国家队,意味着高一就能锁定保送清北的资格。
昏暗的、漫无边际的日子。
刷题闷热难耐到脸都发烫、深冬握笔手上起的冻疮一一千军万马闯一个极狭洞口的高中三年,好像有人在高一,就已如《桃花源记》中,刚行了十步,便一刹那、豁然开朗。戚时久想到这儿,分不清心里是股什么滋味,只悄悄侧首依然是棱角劲削一张脸,端得平日里一贯的清凛疏离。“知道。"齐迢兴味索然地答,狭长的眼微掀,眼皮上薄薄皱着,“您多关心关心自己。”
再次被噎了下的齐向服:”
齐教授笑着摇摇头,明白这孩子从小就是别扭的性子,能说这话,也算是在关心自己了。
饭桌上一时只有客厅里春晚传来的回声。
戚时久重新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着,好不容易把碗上堆起的菜清理完毕。
下面的水饺包得圆不隆冬的,煞是可爱。
戚时久突然有点不舍得吃。
她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水饺了。
小时候每逢过年,妈妈和外公闹翻后,发誓再也不回南堰。于是腊月除夕,这个本该最热闹的日子,小小的屋里,只有她们两个。
戚时久知道妈妈并不开心,可还是强撑着情绪,擀薄薄的饺子皮包厚厚的馅,煮得胖胖滚滚地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