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出身普通,但乔香君向来恣意潇洒,来去自由。
所以秦海冰的越轨,杜婉莹的背叛,她都不在意。甚至多年后,摇身一变,风光归来,不见沧桑,不受磋磨,气度更胜往昔。
但一切都在那个孩子意外到来后,发生了变化。
起初,她想,秦家看重子嗣,那她便杀了他,没了这累赘,她便能逃出禁锢的牢笼。
一个尚未出生的胚胎而已,有什么所谓?
何必为了一个不该到来的孽种,困死活着的人?
可当她背着秦家,试过所有办法,甚至咬牙坠下二楼之后,那团不明血肉依旧坚强地在她腹中跳动。脐带连接的心跳在母体的生命之河中共鸣,她却再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Ta想活。
于是她想,那便生下来吧,届时秦家得偿所愿,放松警惕,她再想法子就是。天理昭昭,总有秦家的手遮盖不到的地方,总有秦家惹不起的人。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只在分娩过后的朦胧中远远地瞧了他一眼,再清醒,便是孩子失踪死亡的消息。
她几欲发疯,与秦家闹,与秦海冰闹,本以为是秦家想要骗取孩子的伎俩,却最终发现,秦海冰的痛苦不似作假,老爷子的愤怒也那般真实。
他们都说,她的孩子死了,可她并不相信。
那样一个在母体中,尚且顽强求生,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无法除掉的生命,如何会这样轻而易举的死掉,如何会在这般折磨她之后,就那样轻飘飘地离去。
她用菜刀抵着脖子,威胁秦海冰放自己离开,好去找自己的孩子。
可孕期都未能生效的威胁,如何能在失了筹码之后生效?秦海冰自然不愿放她离开,秦老爷子也不允许这样一个没有了任何顾忌的疯子离开秦家,威胁到秦氏的未来。
所以她的真实目的,也并非如当初那般,只为求离开。
一个人势单力薄,她要借秦家的势。于是秦海冰发誓,愿意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去寻找他们的孩子。秦老爷子也怜他丧子之痛,由着他放下公司事宜,处处打听寻觅。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时光漫长的好像钝刀割肉。
直到有一天,秦海冰高兴地给她打电话,说孩子找到了,让她在家中等他带着他们的孩子回来。
她失手打翻了面前的水杯,刚接的开水沿着那些失踪儿童报道的文档与简报流淌,落在她穿着拖鞋的脚上,可她却恍惚着,忘了情绪,更忘了疼痛,只剩耳膜里心脏一下又一下,汹涌着的,如鼓声擂动的震颤。
她茫然四顾,她手足无措,她甚至不知道见了他第一句要说什么:饿不饿?累不累?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孩子你好,我是你.妈?抑或是别的。
她想了很多,合时宜的,不合时宜的,种种般般,可最终都没能派上用场。
因为秦海冰死了。
在下高速的时候,追尾前车,直接腾空翻起,越过围栏砸到了护栏外侧的山坳,车毁人亡。警方判定刹车自然松动,但无人为痕迹,属自然车祸,请家属节哀。
可她要如何节哀?
她甚至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哪怕是知道孩子在哪里也好。可偏生秦海冰就这么死了,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对她极尽戏弄,要她无路可走。
通话记录里的最后一条记录被查了出来。
秦老爷子找到了她,暮年丧子的老头要她陪葬,却在听到那通电话录音后,长久沉默。
乔香君似乎明白了什么。
秦海冰的死不是意外。
只是有人不希望那个孩子回来。
答案似乎已然呼之欲出,可就连秦老爷子,也无法轻举妄动。
秦家只剩秦西楼一根独苗,老谋深算的商人不可能为了一个尚不知是否确凿存活,又是否确凿有能力的孩子,贸然割舍一个已然收成在望的优秀继承人。杜家的掣肘,亦不容许他轻举妄动。
可他亦无法咽下那口恶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愤怒与绝望,给了乔香君借力的机会。
终于在一年后,她得以出现在秦氏资助的福利院,见到那个她曾经想念了无数个日夜,却连他何等模样都无从幻想的孩子。
宋家是秦氏劲敌。西京城医疗行业的龙头座有宋怀瑾在,秦家便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两厢争锋之际,秦家又如何敢派出自己人,去悦星认养孩子,将被人诟病的把柄,落于宋氏手中?
在秦老爷子提出新的交换条件后,乔香君不得不埋藏起心中的恨,接纳他的建议。
“秦家如今不太平。孩子我可以让你带走,离开西京。但也请你记清自己的身份,纵使为了他的未来,也该好好请老师教他,此外,更不该将当年的事提于旁人。海冰已死,除了我,没人能护住你们。”
人有软肋,便有弱点。
那一年,秦云舟成了乔香君的弱点。
令她自甘折翼,忍受屈辱,抛下此前所有的风光明媚,以极尽谦卑低调的方式,度过往后漫长又无聊的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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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以前,秦云舟觉得世间无人爱他。
除了杨院长那对所有孩子毫无差别的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