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年近六十,面容已不再年轻,双鬓斑白,皱纹爬满眼角,她身材瘦削,衣着朴素,一头齐肩短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眉间却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愁苦,看上去饱经沧桑。
她看向林清沅,眼睛不由一亮,暗道:好俊俏的姑娘。
而后,目光转向女孩被包成粽子的左手,面露担忧,却又不好多问。
她看着唐知谦,眼含期待问道:“少爷,这是?”
“这是沅沅,我的未婚妻。”唐知谦介绍道,“沅沅,这是青姨。”
林清沅礼貌道:“青姨好。”
“欸,好!好!”青姨语气激动道,脸上的笑意不由加深,眉头舒展开来,语气亲切道:
“你也好,沅沅是吧?真是个好孩子!”
她目光慈爱地看着两人,笑得一脸欣慰,眼角渐渐湿润。
小姐若是活着,看到少爷带回这么漂亮的姑娘,指不定怎么开心呢!
林清沅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眼唐知谦,轻声道:“青姨,您还好吧?”
青姨闻言连忙侧过身,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道:“好,我很好,我就是高兴。”
她有些无与伦次:“我就是太高兴了!就是太高兴了!”
林清沅看着鼻头不由也有些发酸,唐知谦看了她一眼,低声道:
“进去再说吧。”
“瞧我这记性,”青姨有些懊恼道,随后热情招呼着两人:
“来,快进来,别在外面站着了。”
两人进屋,便见一个小小的院子,铺了青砖,打扫得一尘不染。
小院并不大,青砖灰瓦,方方正正,呈凹字状,正屋和厨房的灯开着,昏黄的灯光衬得整个小院格外空寂。
林清沅打量着,心里不由闪过一丝疑惑,刚刚明明有听到交谈声的,怎么感觉这院子里除了青姨就没有其他人?
她目光又看向厨房,厨房门开着,可以一眼看到屋内全景,此时炉子上正烧着水,热气升腾,已经烧开了。
林清沅看着对此恍然不知的青姨,伸手指了指,轻声提醒道:“青姨,水开了。”
“呀,”青姨惊讶道,想起自己刚刚正准备去厨房倒水,结果少爷来了,就把这事给忘了。
“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行了,少爷你带沅沅进屋坐,我先去厨房把水倒了。”
唐知谦点点头,去了左手边第二间屋子,抬手打开灯,看得出对这里十分熟悉。
屋子很大,摆放了四张八仙桌都不嫌逼仄,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
林清沅这才想到,今天都二十八号了,正常店子都关门了,出去吃的话——
大概只能吃西北风!
林清沅静静看着唐知谦,没有说话,心里也有一些疑问,但想想,又似乎没什么好问的。
唐知谦却是主动说了起来,青姨的过去被他娓娓道来。
青姨也是个苦命人,七八岁时被父母两块大洋卖给了人伢子,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后辗转被卿府买了回去,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卿家小姐见她长得乖巧,便留在了身边伺候,长大后嫁给了管家的小儿子章之平,过了一段不错的日子。
后来,偌大的卿家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中被冲击的四分五裂,卿府从海市搬迁到重庆,便遣散了许多人。
等到解放后,府里就更冷清了,只剩下一些衷心的老人,直到卿淑文离世,卿家算是彻底散了。
青姨跟了卿淑文小半辈子,知道自家小姐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年仅八岁的小少爷,更可况,她又是看着小少爷出生、长大,对小少爷的情谊自然非同一般。
因此,当唐知谦被唐民康接到京市来时,夫妻两人也带着家人来了京市,而后在这里扎根,生了两儿一女,靠着手艺开了家小饭店,日子过的也算不错。
但命运总爱捉弄苦难的人,当你觉得一切都在变好时,它突然就会和你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先是丈夫突发急症,还没送到医院,人就去了。
再后来,一场抗美援朝战,一场抗美援越战,两场战争分别带走了两个儿子年轻的生命。
没过多久,小女儿在两人的一次争吵中,哭着跑出门后,竟是再也没有回来。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若非牵挂着生死未知的女儿和小少爷,恐怕这个苦命的女人早就熬不下去,也跟着他们离开这个世界。
命运对于一些人而言,就是一坨狗屎!
“刚刚听到的交谈声?”
“是青姨在自言自语,她总觉得他们没有离开。”唐知谦低声道。
林清沅听闻,眼泪不由自主滑落下来,难怪这里这么空、这么静,看着冷冷清清、毫无生气。
“青姨的女儿还能找回来吗?”
唐知谦摇了摇头,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道:
“不知道,找了许久也没找到。”
“所以,青姨守在这里,也是在等她的女儿回家?”
“嗯。”
林清沅沉默,不知道这场名为等待,实为煎熬的日子,能不能迎来一个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