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无人不知杏林医馆,医馆老板温郎中有神医之名,宫中御医都未必有他医术高超。
温郎中先后共娶两任妻子,膝下有三子一女。
如今是年少的次子在接手医馆,长子则鲜少有人提及,这便是霍晚绛对杏林医馆的印象。
温峤就是那个鲜少于人前露面,且是温郎中亡妻所生的长子。
霍晚绛边跑边回想起一段模糊的记忆。
那是她五岁时了,五岁前她是会说话的。
忽有一天她生了场重病,高烧昏迷几天几夜,醒来便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霍老将军心疼孙女,第一时间亲自带她去杏林医馆就医求药。
记忆虽模糊,记忆里的祖父和医馆遇到的小男孩却无比鲜活。
她记得白发苍苍的祖父,当时抹着泪在和温郎中说话;而她什么也不懂,更嫌无聊,就偷偷跑去了医馆后院。
烈阳下,后院跪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小男孩。他虽被打得皮开肉绽,却生了副漂亮得不得了的相貌,乍一看还以为是女孩。
见到霍晚绛,他立即提醒道:“小妹妹快回去,被我母亲发现了说不定连着你一块骂。”
他口中的母亲,并不是他的生母,而是刘郎中的续弦。
话音刚落,后院厨房传出菜刀猛剁案板的声音,一个妇人嗓音洪亮,骂骂咧咧道:“小贱蹄子,又在跟谁说话?今天要是不把你偷的那几吊钱交出来,老娘打断你一双贼手!”
原来这个好看的小哥哥,是被当成贼了。
霍晚绛随手从荷包里掏了沉甸甸的块金饼,塞到他手心,听到妇人外出的声音,她扭头就跑。
后来事如何,她再未得知。
每次去找温郎中看哑疾时,再没见到那个小哥哥。
等她长大些,只知长安人津津乐道,说温家长子远走他乡另外拜师学医去了,医馆留下老二老三两个天赋平平的败家子;医者不能自医,温郎中人到中年中了风,彻底瘫痪在床,整日被那泼辣妻子打骂。
怪不得她见温峤第一眼,就觉他恰似故人,他们之间的缘分何止新婚那日的雨夜?更要追溯到十年前。
长安街头空寂无人,只有巡逻卫队的声音时不时从远处传来。
霍晚绛本有些发怵,但想起这桩旧事,渐渐地也不惧了。
阮娘是要跟着她一起外出的,但她跑得太快,阮娘的体力跟不上,凌央又耽搁不得。
出于安全考虑,她让阮娘留在府邸,独自一人去杏林医馆。
暖橘色的提灯在夜色里异常惹眼,杏林馆还有些路程,霍晚绛根本不敢停下脚步。
幸运的是,她完美避开了执金吾夜巡的路线。
刚冒出这个幸灾乐祸的念头,耳边“嗖”的一声,一只利箭稳稳射在她脚下地砖。
百尺开外,一个威严男声大声警告道:“天子脚下,何人胆敢公然违反长安宵禁令?”
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霍晚绛不敢再轻举妄动,依照大晋律令,她若和执金吾对着干,人家有十足的理由可以将她当场射杀。
她乖乖放下灯,转过身,直接低头跪下。
马蹄声渐近,男人的声音也从她头顶响起:“哼,一个小小女郎竟在街道夜奔,胆子倒是大,抬起头来。”
霍晚绛听话照做。
这一抬头,她和男人俱是一愣。
今夜当值的执金吾中尉,竟是凌央从前好友的弟弟,齐国公府二公子姬无伤。
凌央的亲信和东宫客卿,大多被晋帝下令处死,其中就包含姬无伤的兄长。
在他之前,执金吾一位就是由他的兄长担任。
不知姬无伤会不会好心放过她,她不抱希望地向他露出哀求目光。
姬无伤清俊的面容虽看不出任何情绪,脑中已然开始挣扎。
方才见她步履飞快,必是有急事在身,瞧她的模样——
他还未开口,一旁的军卫便主动问询:“将军,这女郎触犯宵禁,且她行色匆匆、目光诡异,依律要不要先将她下狱?”
霍晚绛吓得微微战栗。
她出府前就做好了被执金吾发现的准备,本想借着自己在霍家的身份蒙混过去,没成想今夜当值的人刚正不阿到这种地步。
姬无伤冷冷睨了手下人一眼:“没长眼?这位可是霍家大娘子,谁许你上来就动粗。”
霍晚绛又燃起一丝希望,她目光清亮似水,急切地盼着姬无伤能读懂她。
姬无伤沉了沉气,依照流程问道:“女郎何故深夜外出?若答不出个所以然,本官还是依法办事。”
这下该怎么办?
不会说话实在是一场灾难,霍晚绛急得直冒汗,好一通比划,一大群人里硬是没一个能看懂的。
别搞不好凌央没救成,她自己先进大牢了,早知道这样该把阮娘也带来。
姬无伤皱着眉头看了半晌,见她又是指着额头、指着喉咙,很快就猜出了个大概。
“慢着。”姬无伤呵止她,“不妨这样,本官来问,女郎点头或摇头如何?”
霍晚绛瘫软在地,擦掉额上的汗,只好由着他。
姬无伤:“女郎外出可是为了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