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央懵然不知。
她在霍家,原是过得这般不好。
那为何这些年,她从未仗着自己的身份,向外界求助过哪怕一次?
甚至是求到他头上,他也不会不管的,也许更不会造就他们之间诸多误会。
只要她低头。
霍晚绛太要强,也太能忍耐了。
阮娘苦涩道:“自打老将军离世,大将军只顾着前朝和战事,霍家内宅尽归他夫人掌管。也就是那时起,女君没有家了,而如今,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郎君请看在女郎的救命之恩上,许她这个家吧,不要再让她做无家可归的人了。”
末了,她补充了句:“女君才十五岁……”
凌央心情凝重:“我既知晓,往后便不会再提了。她要随我去就去吧,其中代价她得接受住了。”
……
当夜刚过一更天,临近宵禁,长安城主干道已经不见多少行人。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却从杏林医馆驶向淮南王府。
驻守在淮南王府外的守卫终于全数撤走,没了黑沉沉的压迫感,门庭前一下子又显得空阔伶俜许多。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也偷偷潜入院中。
凌央目光锐利,很快发现风吹草动。
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担心自己,更没有担心何玉于问,而是关心霍晚绛的安危。
等反应过来时,他的脚步已经悄然迈向霍晚绛的屋子。
黑影也是朝她屋子的方向摸索过去的。
很快,凌央打消了是刺客暗袭的念头,便站在墙根暗处默默观察,伺机行事。
黑影虽是一闪而过,但从其方才步伐身法来看,倒像是行动不便的人。
那就不会是刺客。
凌央缓缓松下一口气。
霍晚绛没有关窗,即将到来的岭南之行令她毫无睡意。
她把行李反反复复收拾清点了五六遍,把能想到的、去岭南路上必备的东西全都捎上了,以备不时之需。
她方一转身,窗外赫然立着一道黑色身影,吓得她精神抖擞,连连后退。
黑衣人被夜行衣包裹得严严实实,蒙着脸,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风流含情桃花眼。
待霍晚绛将那双眼睛打量得仔细些,她的脸上才恢复些许血色,一弯细细的长眉也随之微皱。
她已经靠近身后木柜了,再晚片刻,她就要伸手打碎花瓶向阮娘求救。
薛逸摘下面巾,怀里紧紧抱着东西,一瘸一拐走向她,不好意思笑道:
“阿绛妹妹,怨我忘了摘面巾见你,别害怕。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说罢,他把怀中珍宝似的东西掏出,原来是一大包点心。
打开油纸,满室香甜,点心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新鲜得不得了。
饶是霍晚绛见多识广,见到这包点心还是惊讶不已——
这道点心叫作天地玄黄,起这么个玄乎的名字可绝非噱头。
天地玄黄不单比照《易经》所言天地宇宙等各类意象,制成二十四枚各型各色、各不相同的咸口点心;还根据二十四节气,做出每种节气应季食材、对应颜色的甜口点心又二十四枚,组合在一块,就是整整四十八枚完全不重样的点心。
其造价过于高昂,且某些食材,要浪费甚至好几年的人力,只为专程取原料做成其中一道点心的一小部分。
所以就连显赫的世家,也鲜少有平白无故做出来配茶水的。
宫中做这道点心时,只会赏赐给立下汗马功劳的能臣武将,以彰显天子圣恩。
与其说吃的是点心,倒不是说吃的是无上的荣耀。
霍晚绛虽大病一场,但五岁前的记忆还是有的,她此生只吃过一回,就是在霍老将军尚在人世时。
多年过去,她始终忘不了那个味道,天地玄黄,不亏为世间珍馐美食之首。
而眼下,这道象征大富大贵之流才堪堪受得起的点心,就这么被薛逸大喇喇地拿油纸包着。
她没有多去想,反倒盯着薛逸不太正常的身躯。
薛逸把点心放在案上,随后捂紧臀部,扭扭捏捏贴墙而立:
“嘶——不用担心我,不过是一点小伤。这道天地玄黄,可还入得了你的眼?你明日就要远走岭南,我专程带来给你饯行的,趁热吃。”
这般珍贵的吃食,她怎么敢瞧不上?
但她还是默默看着薛逸,不肯受他的好意,誓要将他盯穿个窟窿才罢休似的。
他身上的伤绝不是小伤,薛逸笑得有多好看,脸色就能有多苍白,他瞒不住的。
霍晚绛不由为他红了眼。
薛逸……现在也算是她的朋友了吧?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对她这么好。
见她仍在执拗,不肯张开金口赏他几分薄面,反倒被他弄红了眼。薛逸只得老老实实站立,如实招来:
“好吧,我就知道你最关心我。那日赵王婚宴,我搞出这么大动静惹恼了父亲母亲,回家挨了一百军棍。”
关心?
凌央在屋外听得不屑一笑,霍晚绛就是个哑巴,连喘气儿都没什么声音,她什么时候说过她关心薛逸了?
笑完,他又冷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