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齐文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朝着心脏奔去，心跳加速的同时手指变得冰冷而麻木，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快要嵌进肉里，可发懵的感觉并未得到缓解，他大口地往胸腔里吸气，然后在缓缓将气吐出，后背却还是紧绷得像一块铁板，慌不择路地冲出房间，将客厅桌子上的晾水瓶里的凉白开一饮而尽，才勉强压制住了心中的不安。
转头一看，父母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生动的错愕，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像盯着一只突然闯进民宅的野猪般警惕着，母亲始终没能管住自己的老毛病，唠叨了一句：“怎么喝那么快，对身体不好。”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齐文迅速调整回“完美小孩”的大孝子状态应承起来：“一上午太忙了没顾上喝水，我以后注意。”
“难道那不止是个普通的梦？梦里的那个人我应该认识？”原本上午的经历已经让齐文觉得信息量非常之大，现在他好像又突然多了一条支线任务，那就是找到和他喷同款香水的那个人。
为了不引起父母的怀疑，趁着父亲进了书房，母亲在厨房里忙碌，他装作在客厅里溜达的样子欣赏起玄关处鱼缸里游动的鱼群，他故作轻松地拿起手机假装拍鱼，余光却在父亲扔在玄关的那串钥匙上努力地辨别着类似小山的logo。
大概过了不到一分钟，他背后突然传来母亲的声音：“你在做什么？”他一转头看到母亲正站在厨房门口，神色有些紧张，可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该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齐文心中一惊，但仍故作淡定地借口说：“我最近也想在出租房里养些鱼，咱家这缸鱼好像挺好养活，我把鱼缸里的配置拍个照，回去按这个标准直接买。”面不改色地说完这番话，他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明明从前极其不爱骗人，现在撒起谎来竟然游刃有余，编谎话更是信手拈来。
“你爸这鱼可不好养，他在水里配过东西。”说起养鱼，母亲似乎还来了兴致，她拉开玄关鱼缸下面的储物柜门，从里面拿出一瓶蓝色的液体。齐文看到柜子最下面排列摆放着乙醇、福尔马林和醋酸，忍不住调侃着说了一句：“我爸这是把实验室搬回家了啊。”
母亲半蹲在地上回身看着齐文，难得开玩笑道：“我们家也是他的实验室。”然后举起那瓶蓝色的液体想要递给齐文，齐文刚伸出手去接，却被突然从书房冲出来的父亲截了胡，他从母亲手里夺下那瓶蓝色液体，像呵护至宝般揣进了裤兜里。
“养鱼可不简单，尤其是新手养鱼。你上班那么忙，养好自己就不错了！”父亲用责怪的眼神看了母亲一眼，然后转头提醒齐文。
父亲的反对让齐文松了口气，不然他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把这个谎继续圆上，虽说嘴上扯谎的功夫有所进步，但让他回去真的买一缸鱼，想想都觉得头疼。
吃午饭的时候，齐文心不在焉，他脑子里的问题比视频弹幕都多。衣柜深处凹槽里摸起来平平的凉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跟他喷同款香水的男人到底是谁，父亲书房抽屉的钥匙放在哪里、合影上的人到底都是谁，母亲以前和外婆来往的信件都藏在哪里，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午饭更加没了滋味，齐文刚想礼貌退场，抬头发现，父母似乎也各怀心事，尤其是母亲，碗里的大米扒拉到桌子上了都没收拾，很不符合她做事的风格。
随便找了个借口，齐文回到了房间。他关门时故意没控制力度，确保磕门的声音餐厅里的父母都能听到，然后又紧握着门把手鬼鬼祟祟给门开了一条小缝，将耳朵附在门缝上偷听起来。
“你发什么神经？”父亲似乎想要发火，可又强压着声音责问母亲。
长这么大，齐文第一次听到父亲用这种语气同母亲说话，在此之前他们始终相敬如宾，是其他老师们眼里的模范夫妻。
“他是我儿子，他、是、我、儿、子！”母亲连着重复了两遍“他是我儿子”，一遍比一遍语气激动，第二遍还刻意放慢的语速，一字一顿地强调着。
这番对话听得齐文简直摸不着头脑，先是父亲毫无由来地责怪，然后是母亲语气激动地陈述事实，而且他们的对话可以说毫无关系。他把附在门缝上耳朵移开赶紧眯缝着眼睛向外看去，母亲已经离开餐桌，只剩父亲表情凝重地坐在那里，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叹气，那一瞬间他觉得父亲苍老又陌生。
下午母亲没课待在家里，齐文的家中搜索行动受到了阻碍，他坐立不安地看着阳台上浇花的母亲，几次欲言又止想要询问外公外婆的近况，可一想到小时候因为母亲同外婆通话时自己插嘴被塞回卧室的窘况，终究没能鼓足勇气问出口来。
恰好依依打来视频电话，他怕两人的谈话内容被母亲听到，索性跑到了学校的操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