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之意,说到这里,戛然止住,英俊未曾接口。
袁恕己大概觉着话说重了,便道:“我的意思是,先生毕竟不是当事人,小弦子又年纪小,且是至情至性的人,先生总不会以为他会跟先生一样是个心淡如水深海无波之人吧。”
“不,”英俊道:“我知道阿弦永远不会。”
袁恕己皱眉:“既然如此,她心里所承受的苦楚,你亦无法想象,子非鱼不知鱼之苦绝,所以先生大不必高高在上似的指点江山。”
英俊道:“这些苦,他迟早要受。”
很短的一句话,让袁恕己哑口无言。
正如老朱头自己所说,他已经是这把年纪了,有如风中残烛,去日无多。
袁恕己几乎恼怒似的说:“但我不要从我口中说出来,我不要在他以后的日子里,想到他平生之痛的时候,会想到有我掺杂在内。”
这一次换作英俊沉默。
过了片刻,英俊道:“那么就让我开口,我来担一切,我不怕他会在记起平生之痛的时候同时记得我,我也不怕他会因此而憎恨我。”
袁恕己道:“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你当真是这样铁石心肠?”
英俊淡淡道:“算是吧。”
黄昏,袁恕己回到府衙,英俊也并不在家。
只高建奉命留在朱家小院,跟玄影一起陪着阿弦。
阿弦因为心伤之故,茶饭不思,高建劝了半晌,阿弦只置若罔闻。
高建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勉强忍耐了半天:“阿弦,有件我觉着跟伯伯有关的事,我谁也没告诉,你要不要听?”
阿弦听见“跟伯伯有关”,才转过头来。
高建道:“你吃了这碗汤面,我再告诉你。”
阿弦眼神有些冷,高建无端害怕:“那、那我说就是了,其实在那天……我去帮伯伯收拾摊子,正巧看见有个人在那里。”
阿弦道:“那个人是谁?”
高建挠挠头道:“我没看清楚,不认得是谁。但是、但是现在才想起来那时候朱伯伯的脸色很不好,而且他的家什都收拾了一半儿了,那人敢情是因为吃不到饭,所以发脾气伤了伯伯?不然伯伯那样康健的人,又怎么会忽然病倒?”
高建虽不知内情,却显然歪打正着。
阿弦抱头,但这两日里她经历的事情太多,心乱如麻,无法凝神,毫无感知。
夜色渐浓的时候,院门叩响,高建开门,却发现来了两个意外之人。
一个是安善,另一个却是小典。
安善道:“听人说十八哥哥病了,我们来看看他。”小典站在他身后,却不说话。
高建正愁一个人守着阿弦,无法逗她开心,实在有些难为,见了两个小的来到正中下怀,忙请了进来。
两人入内,安善迫不及待地扑到阿弦跟前:“十八哥哥,你怎么了?”他握住阿弦的手,满眼关切。
小典站在身后,左顾右盼,蓦地看见阿弦腿上的伤,目光便凝滞了。
阿弦虽不愿理会任何人,但看到两个孩子夜间前来,难负其意,强打精神安抚了两句。
又看小典,一些残存记忆场景浮沉而起。
安善此刻也看见了阿弦的伤处:“十八哥哥,你如何又受伤了?”
阿弦道:“不碍事,是不小心所致。”
小典却忽然攥紧了拳头,脸上露出又伤心又愤怒的表情,他看了阿弦一眼,难过地低下头。
阿弦本无心管他事,但看小典如此,便道:“你能看见那些?”
安善发呆:“十八哥哥,你说的是什么?”高建毕竟机灵,忙想了个借口,先带了安善到堂下去了。
剩下小典跟阿弦在内,微微局促之后,小典点头。
阿弦道:“你从几时起能看见的?”
小典低声道:“从……从上次被救活回来,我时常就看到那些影子,不敢对任何人说,怕他们说我疯了。”
阿弦道:“你并没有疯,我也是一样的。”
小典道:“十八哥哥,我为什么会这样?”
阿弦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这件事小典未曾对任何人提过,如今见阿弦主动问起,他便说道:“我看不清那些东西,只模模糊糊地看到有,像是阴影一样,那天夜里,我也看见过那些东西……围着十八哥哥,十八哥哥,我该怎么办?”
小典打量她的伤处,握拳微怒。
阿弦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后如果还看见,就假装没看见就好了。”
小典一愣:“可是……”
阿弦道:“放心,只要你假装看不见,渐渐地就会真的看不见了。”
小典将双拳松开放低,到底未曾再说下去。
两人在此呆了半个时辰,阿弦不放心,便让高建送他们回善堂。
高建领着两人出门之时,小典回头看了一眼,安善只当他是不舍,便劝道:“走吧,明儿我们再来看十八哥哥。”
小典并不应,只是望着柴房的门口,目光涌动。
高建并未发现异样,拉着他的手道:“时候不早了,听说善堂里的管寺十分严格,怎么肯放你们出来?得赶在他骂人之前送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