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阿弦问了这句, 陈基的脸色变得很奇异。
然后他缓缓放开阿弦,站起身来:“你……果然又知道了。”
方才强咽下去的鱼肉堵在胸口, 越发艰于呼吸。
阿弦问:“大哥在说什么?”
陈基笑了笑:“弦子,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觉着我在你跟前……有时候就像是、就像是没穿衣裳一样。”
阿弦呆呆地看着他, 并不懂这句何意。
陈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嘲般笑道:“你可知我怕,我生怕自己的什么念头、做过什么事,点点滴滴你全都知道。”
从没想过陈基会这样说。
眼泪从红着的眼眶里滚落下来,阿弦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你又不是坏人!也没做坏事, 就算我知道了又怎么样?”
她深深呼吸, 却难压哽咽:“你、你是我大哥啊……”
陈基无法直视她通红的双眼, 他转头看向地上。
玄影因察觉两人之间气息不对, 已站了起来,乌溜溜的眼中透着疑惑跟忧虑, 打量着争执的两人。
“弦子, ”短暂而难堪的沉默过后, 陈基道:“大哥兴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这大概是他的心里话,但阿弦觉着这不是一句话, 而是透心凉的锥子:“你胡说什么?”
陈基索性抬头看她:“像是这一次我去找许大人, 就如我方才说的,你迟早会知道……你果然立刻知道了是不是?我本来不想让你自己发现后再失望, 所以想跟你说明白。”
他转身进了自己房中, 拎了一个包袱出来, 很小很轻,里头只有几件儿贴身的衣物而已。
陈基道:“我走了,你……好生照料自己。”
阿弦见他转身要走,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跳起来将他拉住:“大哥!”
满心空白,惶惶然几乎不知东西南北,也不知身在何处:“你去哪里?”
陈基被她拉住,却仍是低头不看她,只沉声道:“之前你跟我说老宋可疑,所以就不要回府衙了。你曾救过崔天官一命,崔家门第虽高,但崔大人并非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只要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好生照料你。如果你不愿意留在长安……那就带着玄影回桐县,别再回来了。”
陈基说完之后,将阿弦的手从臂上掰开,她握的这样紧,陈基不忍心弄疼她:“放开。”
阿弦茫然失神之时,已被他握住手腕拽开了。
陈基道:“……我走了。”
他将阿弦推了一把,拎着包袱,转身大步往外。
阿弦站立不稳,往后倒下之时,带翻了面前的碗筷。
陈基听见动静,将回头却又未曾回头,最后竟是头也不回地出院门而去!
玄影汪汪叫了两声,察觉不对,跟着跳出屋门,仿佛要将他追回来,只是将到院门之时,却忽然又停下。
玄影回头打量屋里的阿弦,终于又跑了回来。
阿弦昏头昏脑地从地上爬起,就像是四肢躯干都不属于自己,犹如一个失魂木偶,只能勉强靠在桌边儿。
胸口闷得很,她抬起软麻的手在领口摸索而过,勉强将圆领的扣子扯开,又将里衣的领口拉开了些,虽然如此,仍是觉着呼吸困难。
“大哥……”她喃喃叫了声,泪撞上眼,像是扑在窗扇上的雨滴一样又极快地滑落下来,“大哥!”
阿弦绝望地大叫一声,直到如今仍旧无法相信陈基忽然就这么离开她了。
但是周围孤寂一片,无人应答,亦无人现身。
忽然耳畔一声呜鸣,是玄影靠过来,伸嘴在阿弦的手背上轻嗅蹭动,一边儿不停地低鸣,仿佛安抚。
阿弦转头看了片刻,将玄影一把搂入怀中,放声大哭。
天色渐暗。
有人从院门前经过,行色匆匆,有那些悠闲子弟,跟一些不懂事的孩童,经过之时还好奇地往内探头探脑。
每当这时,玄影都会大叫几声,那些人见狗儿护家,便去的去,轰散的轰散了。
远远地不知哪家行院里飘出了管乐之声,也不知吹奏的什么,幽幽扬扬,令人心酸。
阿弦坐在堂下,独对玄影,无法形容此刻心情。
当初老朱头出事后,阿弦的世界已然摇摇欲坠,再听说那些光怪陆离的内情,她的世界在乾坤颠倒之余,几乎从上至下地崩塌成碎片。
痛定思痛,又因有英俊在旁相伴,才从那股濒死的绝望里又挣脱一线生机。
阿弦之所以来长安,连她心中也说不准到底想来做什么……看看老朱头一直讳言忌惮的地方到底如何可怕?看看她所谓的那些亲人到底是怎么样?查明她的那位母亲当初为何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老朱头因何身亡,或者……找寻陈基?
她的心里惶惶然。
直到跟英俊分离,阿弦独自一个人来到这传说中万人瞩目的京都,谁知还未进城,就已惹祸。
她的确是找到陈基了,也的确是见到自己的“亲人”了,可却想不到是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
当她看着陈基为了自己受李洋的鞭打生命垂危的时候,阿弦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