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魏国夫人吐血倒地的那瞬间, 她仍旧不能相信发生了什么。
贺兰氏更加无法承认, 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本来对贺兰氏而言, 一切都在朝她预计的、好的方向发展,武三思已经答应站在她这边, 这人之口灿莲花巧舌如簧, 哄得贺兰氏心花怒放, 深信不疑。
武三思语重心长道:“如今朝野都嫌烦极了皇后,都说她是……牝鸡司晨, 越俎代庖。”
贺兰氏抿嘴而笑:“这不是因为皇后能干么?”
武三思道:“‘后宫不可干政’, 这是昔日长孙皇后留下的金科玉律。但是她……她哪里有皇后该有的样子?就算是陛下只怕也厌弃的很, 我朝的皇后都该是长孙皇后一般, 以无可挑剔的女德母仪天下, 她却惹得天怒人怨。”
贺兰氏轻笑不语,武三思上前一步,低低道:“倘若现在有个机会让阿月你取而代之,我想朝野定然会欢欣鼓舞,也是替陛下解决了一大难题呢。”
贺兰氏虽欣喜却仍不失矜持地一笑:“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毕竟我在朝中跟后宫都势单力薄,拿什么跟她比?”
武三思道:“年轻貌美, 又深得陛下的真心宠爱, 这难道还不够?若是担心朝中无人,我自然会为你暗中疏通, 另外, 我想还要笼络一下我们武姓族人, 有了他们的支持,更加如虎添翼。”
魏国夫人按捺不住将要满溢的喜悦:“若大事可成,我一定忘不了梁侯的好处。”
武三思恭敬地谄媚道:“娘娘若得势,就是我最大的好处了。”
一声“娘娘”,惹得贺兰氏笑出了声。
正好武惟良武怀运两人回京,又备了厚礼来见,就好像现成送上门的帮手。
贺兰氏于殿内召见,起初彼此还有些拘谨,渐渐叙话之间,武家兄弟隐约听出贺兰氏对武后颇有微词,正中下怀。
既然有了共同的“敌人”,彼此越发投契。
二武又知道贺兰氏深得高宗宠爱,还指望着靠她留在长安,于是故意做悲戚之状,叹道:“我们两人因不喜于皇后,明明也算是皇室宗亲,却被放逐在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这么多年,如今总算盼得回来,实在不舍得再度远离,只望阿月你念在我们同为亲族的面上,伸手拉拔我们一把才好。”
贺兰氏道:“咱们本都是一家人,舅舅们何必说两家话。”
武惟良叹道:“这才是亲戚呢,不像是……她。”向着含元殿的方向指了指。
贺兰氏笑道:“我跟她自然是不一样的,我从来最看重家人,别人对我好一分,我就对人好十分,只要大家彼此相助,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武家兄弟明白其中之意,放宽心怀,更加竭力奉承,又取出自带的各色珠宝,地方特产,酒食等奉上。
因二武无限谄媚,彼此有相谈甚欢,贺兰氏放开心怀,又看到他们所奉的都是自己素日最喜欢的小食,便捡着吃了两样。
谁知半刻钟不到,贺兰氏便觉着腹中绞痛起来,起初她还不以为意,谁知那痛变本加厉,犹如刀绞般无法承受。
贺兰氏手捂着肚子,不由大叫出声,身子往旁边歪倒过去。
武惟良武怀运因见进宫这一步棋走的甚佳,正也意气洋洋,开始展望将来之宏图大业,忽见贺兰氏惨叫跌倒,均心惊不知所以,忙起身欲扶住:“夫人是怎么了?”
刹那间,外间伺候的宦官闻声赶了进来,却见贺兰氏跌在地上,挣扎不起,脸色惨白。
众人大惊叫道:“快传御医!”
整个蓬莱宫大乱,宫人们如炸窝的蚂蚁四散逃窜。
武家兄弟两人见状,面色如土,虽不知为何突生变数,却也知道绝非好事。
两人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眼见涌入殿中的宫女宦官越来越多,两人终于趁人不备,逃出宫殿。
吵嚷声中,魏国夫人倒在地上,渐渐地呼吸急促,眼前也飞快模糊起来。
耳旁虽仍能听见众人叫嚷,却分不清谁在说话,又吵些什么。
她的心中还在想象着有朝一日登上皇后位子的显赫荣耀,但这么快,所有一切美景都在眼前摇摇晃晃,犹如镜花水月的泡影。
直到有个声音厉声惨叫道:“阿月!妹妹!”
“是……是哥哥……”贺兰氏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但听到这个声音,仍是微微振奋了一下,“哥哥!”
她想要伸手去抓住来人,却几乎看不清贺兰敏之在哪里。
在觉着自己跟皇后之位相差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魏国夫人有过很多美好的设想,其中最重的一件儿自是有关贺兰敏之的。
虽然敏之气急打了她,虽然敏之总是小看她又不肯帮她对付武媚,但毕竟是嫡亲的兄妹,仍是改不了两人天生至亲的事实。
“等我当了皇后,就封哥哥为王,不当什么周国公了,那时候哥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魏国夫人心想:“那时候你就不会再小看我了。”
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疼痛也仿佛尽数消失了,魏国夫人觉着身体越来越轻,她本能地抓紧贺兰敏之的手,握紧最后一丝不甘跟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