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因天气炎热的缘故, 还是因崔晔走近, 额上又有些湿湿地汗出。
阿弦举手要抹一抹, 忽然醒悟右手还包扎着,便举起左边袖子擦了擦。
崔晔走到跟前儿:“手怎么了?”
阿弦摇了摇头, 紧张。
崔晔打量着她的神情, 又问:“怎么不进府?”
阿弦道:“府里……一定事多, 不敢进内打扰。”
崔晔道:“来找我是有急事?”
阿弦干干地咽了口唾沫:“阿叔……”所有准备好的话忽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阿弦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眸清眉正, 因身着素服, 更添了几分肃穆庄严的冷意。
大概他从来都是这样沉稳淡然, 所以通身也并无任何哀伤外露。
阿弦呆呆道:“我原本是要来致哀的, 只是……知道这数日来的人多, 所以迟了。”
崔晔不语,只是看着她,似知道她有下文。
连受伤的手掌心都似有汗渗出来,原本正愈合的伤口丝丝地疼。
把心一横,豁出去一般。阿弦道:“当初,卢先生送我的那一首诗,阿叔是看过的是不是?阿叔记得对么?”
忽然提起卢照邻的赠别诗, 崔晔却也不见意外:“是。”
阿弦紧紧地盯着他, 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却毕竟失败。
他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
阿弦无奈道:“那是先生单写给我的, 世人都不知道, 是不是?”
崔晔顿了顿:“嗯, 世人皆都不知。可是……”他道:“若说是单写给阿弦的,恐不尽然。”
阿弦问道:“我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这首诗世人不知,只有你我知道,”眼神有些凉意,崔晔道:“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曾把这首诗告诉过人,对么?”
阿弦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点头。
崔晔道:“我的确告诉过人,恐怕你也知道了我告诉过谁人。”
阿弦极小声道:“是少夫人。”
崔晔不禁一笑。
虽然早有预料,但见他亲自默认,阿弦自觉好像被人蒙着头,又在头上连打了十几二十拳。
阿弦懵头懵脑,身不由己道:“这首诗,虽然是送给我的,但是……但是其中的意思,其实是给少……”
崔晔不做声,只是举手在唇边轻轻地一比,是个噤声的动作。
阿弦心头涌动,眼底也有些涩然:“原来、原来是真的……”
此时无声胜有声。
就算并没有过多解释,阿弦已经明白。
怪不得送别那日,她旁敲侧击提到卢照邻顺便又说烟年的时候,他一反常态那样暴怒。
原来是因为错以为她知道了两人之间的……“内情”?
一切都有了答案。
包括卢照邻隐忍的“得成比目何辞死”,烟年的哀伤自残,原来是因为两人之间阴差阳错的求不得。
还有……崔晔所做。
阿弦如置身云中,飘飘荡荡。
直到崔晔道:“听说先前周国公在街头上跟人冲突,还有袁少卿参与其中,想必就是跟你了?”
阿弦看看包着的手:“是。”
崔晔道:“是因为什么?”
阿弦道:“我不肯跟他走,他就为难我跟大哥。”
他看着阿弦垂在腰间的伤手:“周国公不是能以常理揣测之人,下回再遇到这种事,不要同他硬抗,及早走开为上。”
“嗯,少卿也这样跟我说过。”
崔晔好不容易移开目光:“那就好,实在避不开,那就来找我。”
阿弦默默地点了点头。
崔晔问道:“还有别的事?”
阿弦对上他的双眼:“上次阿叔说,许我插手阿叔的事,不管是家事还是私事,可是真的?”
崔晔道:“当然。”
阿弦仰头看着他:“那好,我也会像你所说的,不会断章取义,我……我会相信阿叔。”
崔晔的眼色柔和了些:“我知道。”
阿弦肩头微沉:“那我不打扰你了,我走啦。”
崔晔道:“阿弦。”
阿弦止步,崔晔看向她的右手,声音里有一丝无奈:“别再伤着自己了。”
阿弦勉强笑了笑:“知道。”
是日,户部之中,看似平静的库房,却热闹非凡。
这几天黄书吏又引了两个新鬼过来,这两个鬼因没有不能出户部的约束,见多识广,三个鬼聚在库房中,一块儿嗅着阿弦给准备的香火,一边儿谈论些所知所闻的八卦消息,十分自在。
阿弦整理档册的空隙,也听了不少逸闻趣事,比如户部这位阿弦的顶头上司王主事,虽看着厉害,却原本是个怕老婆,每天晚上回家都要伺候老婆洗脚;又比如兴化坊的路口有一个戴着牡丹花的女鬼,整天整夜站在那里哭;还有一位很厉害的老爷将到长安……诸如此类。
阿弦听了好些异闻,正想问问那位很厉害的老爷是谁,门口一声咳嗽,有人道:“十八出来。”
原来正是王主事。
阿弦本老鼠见猫儿似的,但一看见他冷冷正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