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立于门扉之内,岁月在他的脊背刻画下深深的痕迹。
在这漫长的夜晚,唯有那位负责传送天启的年轻人,才能叩响这扇门扉。然而今夜,月光洒落,门后的长者看见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影子,瘦弱且残破,半张脸与一侧臂膀尽失,空荡的衣袖随风轻轻摇曳。
于是,两位白发苍苍的长者隔着开启的门扉,在静谧的小镇之夜中对视,静默仿佛永恒。
此镇倚山濒海,沐浴月华与日出的第一缕曙光,是世间最恬静的恩赐。然而,有智者言,人类的贪婪源于适应力,再美之景也有厌倦之时,再佳肴亦有食腻之刻。
故而,一位阅尽世间美景的老人,其吸引力早已消磨殆尽。老者豁达,老者怀旧。临终之际,他们凋零的心智会选择遗忘新奇,转而回味过去,岁月令他们放下执着,抛却年轻时的冲动,沉浸于回忆的海洋,拾起那些曾填满心房的感激或恨意,犹如诗篇的终章,画卷的收笔。
黯淡的煤气灯在海边小屋中闪烁,老但丁家中并无珍馐款待,唯余清茗几许。他缓步将壶中香茗倒入面前这位流浪者的杯中,满腹话语却无从说起,直至良久,他终于开口问道:
“为何当年要置我于死地?”
这问题古怪,尤其在两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对坐之时。提问之人,却是帝国至强的神只,使得问题更加诡异。
谁能挑战但丁大人的威严,又有谁胆敢染指他的生命?然而,世间鲜有人知那天从天际降临的无声流星,以及那摧毁半身的巨掌。
老乞丐拿起酒杯,深思熟虑后答道:“当年我年少轻狂,愚蠢地以为能改变世界。而你的归来超出了帝国的预期,一个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对抗整个社会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不该存在。”
说完,他饮尽杯中茶水,舔舐无味的嘴唇,略感遗憾,若是美酒该有多好。
“仅此而已?”但丁问。
“对你来说是如此,因为你认为我能做到。就像当年你坚信,独自闯入地狱并非难以想象之事,否则你也不会回来。”说到这里,老乞丐不禁感慨:
“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你在地狱门外陨落才是最好的结局。你无法理解,当再次冲回人间时,帝国某些人有多么恐慌。对他们而言,你跨越地狱之门比邪神冲出更令人恐惧。对付邪神,尚有枪炮火药,但面对你,却无计可施。”
交谈间,时间缓慢流逝。老但丁苦笑一声:“的确,那时我也年轻,还好我及时醒悟,于是选择了在此隐居。未曾料想,那些人始终心存疑虑,认为我死去方能安心。
起初的几年,我心中确实有些怨恨,几次冲动欲杀掉那些高高在上的混蛋。所幸,我最终忍住了”
言至此处,老但丁忽然怔住,目光带着兴趣看向对方,迟疑片刻,问道:“你来,是为了那个年轻人?”
“嗯。”老乞丐点头,“难道你没察觉,他与你何其相似?只是你当年忍住了,他却未能,不他根本未曾抑制。”
但丁微露讶异:“所以,你隐藏多年,只为他敢于站在我面前?”
闻言,老乞丐不满地放下茶杯:“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隐藏多年,难道你以为我在惧怕你,躲避你?”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我倒觉得是。”
“胡说,不是!”
争论突如其来,不合两位老人的交谈常态。他们相视一眼,随即沉默下来。
片刻后
“总之,我已发誓不干涉帝国之事,你找我,无济于事。”
苍茫山岭间,一驾白霜马车穿梭于冰封的岩壁,迎着狂风,艰难抵达一座犹如远古城堡的巨大门前。
车内,几位身着白纱的修女与一位披着普通风衣的女子缓缓步出。血狱的守卫望着他们,心中疑惑,能寻至此地,显然非等闲之辈,难道她们不知血狱囚犯无权接受探访?
然而,当一名修女递上一封盖满十二个部门印章、厚达十指的文书时,守卫眼中的疑虑转为茫然,继而震惊,抬头望向那尊贵的身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最终,血狱的狱卒并未下跪,向教廷圣女展现虔诚。若在别处,他们自然不敢失礼,但这里是血狱,他们对任何人都不应过分卑微,尽管并不等于不敬。
经过严格查核那份耗费月余时间才办妥的文书,狱卒表示必须先禀报典狱长才能决定是否放行。话音未落,典狱长便从小侧门匆匆赶来,体态微胖,虽未在众人面前行过大礼,亲自迎接已足见其敬意。
在典狱长引领下,圣女携侍从踏入这座帝国最为森严、最神秘的监狱。穿过狭长的走廊,跨过几道幽暗潮湿的铁门,典狱长擦着汗,向圣女解释,并非故意拖延,血狱的规则自创立起便已定下,非一人之力所能更改,他已尽职尽责提供最大限度的方便。
从典狱长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他对这位圣光选中的人间使者充满敬畏。言谈间,众人走过一道栅栏门。
因血狱无探监之说,故无专用的访客室。为了给圣女找个合适之处,典狱长只得清空办公区的休息室,也因此途经囚犯的隔离区。
那些在血狱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