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黄昏时分,汴京。
鹅毛大雪飘飘扬扬地从铅灰色的天空中落下,街道上,行人迎着寒风,往来匆匆,
有店家已经早早关闭门窗歇业,平常散布街头,四处叫卖的小贩们,纷纷开始收摊,准备回家。
蹲在墙角的,带着斗笠的汉子站起身来,抖落身上雪花,开始将草席展开,盖在宽大的木盆上。
木盆里水波荡漾,数尾肥大鲤鱼在水中游来游去,动作欢快,时不时吐出个泡泡来,似是在庆幸今日逃过一劫。
有相熟的摊贩路过,热情地打着招呼,“三哥,回去一起吃酒?”
汉子摇了摇头,大半张脸都挡在斗笠的阴影下,“你且自去,洒家这几日有事。”
对方哈哈地笑了笑,跟旁边伙伴说着话,渐渐离去,
汉子直起腰杆,目光有意无意,扫了一眼不远处巍峨高大的侯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随即他低下头,推起沉重的太平车,顶着风雪,向远处而去。
片刻之后,汉子在一家酒馆前,停住脚步,小二见状,顿时殷勤地跑了出来,满面含笑,“张三哥,今日又来送鱼?”
唤做张三的汉子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沙哑,“留两尾大的,劳烦做成酸辣鱼汤,再来四斤熟肉,几个热菜,两坛酒,打包带走,钱到时一发算你。”
小二笑嘻嘻地点头,先喊人过来捞鱼,随即又将汉子引进酒馆,带着些许歉意说道:“今日小店人多,忙不过来,上菜可能慢点,三哥包涵则个。”
汉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家酒馆不大,平时客
人虽然不少,但绝没有今日这么多,屋子里坐的满满登登,一张空桌也没有,
汉子对面,也坐了个酒客,一壶酒,一碟茴香豆,倒也让他喝得摇头晃脑,脸色微红。
一向精打细算的掌柜,今日竟也舍得,点了七八只蜡烛,烛火熊熊,让小店里面亮堂了不少。
汉子微微低头,也不摘斗笠,就沉默地坐在那里,让对面原打算搭讪几句的酒客,顿时失去兴趣。
周围人声喧嚣,杂乱的说话声,难以禁止地传进汉子耳中。
“东平侯真是好汉子!孤军北上,以区区六千兵马,连克萧干,耶律大石数万强兵,一举攻破燕京,活捉萧太后,一扫洒家心中郁闷之气!”
“哈哈哈哈哈,燕云既已收复,我等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辽人随时南下叩关了!总算能过几年安生日子!”
“东平侯文韬武略,真乃我大宋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收复燕云后,若再顺势取了西夏,则我大宋周边无忧矣!”
“童贯,刘延庆皆碌碌之辈,损失无数民脂民膏,害了无数儿郎性命,却换来两场大败,若不是东平侯及时出手,只怕那辽兵,怕不要打过来报仇!”
“说的是,几位兄弟,且干了这碗酒!祝太平!”
“好!祝太平!”
汉子侧耳细听,周围人声沸腾,谈论的竟然都是宁策收复燕京一事,众人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有人说道:“东平侯立下如此大功,王爵之位,应是稳了。”
另一人说道:“有功不赏,将士如何肯出死力?东平侯必定封王,燕京既已
收复,侯爷当封燕山郡王。”
旁边那人不赞同,“东平侯在山东苦心经营数年,花费无数心血,为此地不惜与蔡京奸相翻脸,如何肯轻易舍弃,我看他应该会受封东平府。”
又一人说道:“我家亲戚就在宫中当差,他告诉我的消息,东平侯可能回去西北,在西北封王。”
京城之中,官员遍地走,乃天下消息最灵通之处,
有人当即拍桌,怒道:“朝中奸臣,何其多也?西北乃苦寒之地,又有西夏虎视眈眈在侧,
东平侯去那边封王,岂不是明升暗贬?
岂有如此恩将仇报之举?”
众人听了,也是纷纷喝骂,怒斥奸臣误国,小二见状,急忙赶来,拱手抱拳,苦笑道:“各位客官,只管喝酒,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也有人起身劝道:“都是小道消息,小道消息,诸位切莫发火,真相如何,过几日我等便知。”
正吵闹时,又有一桌人,坐的都是儒生打扮的老者,有一人起身,举着酒杯,身子摇摇晃晃,旁若无人地,开始大声吟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众酒客听了,虽然不懂其中含义,却也纷纷叫好!
“好,好!好一个漫卷诗书喜欲狂!杜甫这首诗,用在现在,也是应景!”
“蓟北?那可不就是燕山一带!
此诗应景,当浮一大白!”
“老夫在家中已经哭一次了,为何现在还想哭?”
“哭吧,哭吧,王学究,咱们这叫喜极而泣!”
又有一老者,端着酒杯,抱着柱子,就开始哭上了,
“大父(古代称爷爷为大父),大父!您一直念念不忘的燕云,终于回到咱们汉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