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有了房子,长河的亲事就比从前容易多了。
媒人给长河找了一个唐家湾的姑娘。说姑娘生得俊俏,出了名的好性子,和长河站在一起,正是般配。长河听了,只是嘟囔道:“俊俏不俊俏的不打紧,要能干活,要能吃苦。”
媒人笑道:“你们家不比从前啦!现如今大房子盖上了,老爷子又吃公家的粮食,哪里还用那样辛苦呀!”
罗三丰在矿队的工作落实了编制。如今,他的身份是技术工人,可不再是农民,连户口都单独走一个。虽然说工资微薄,但吃公粮这个噱头可不一般。三丰的头抬得比别人就是高一些。
李春仙微微一笑,一边抓着茶叶饼子撬茶叶,一边昂着头谦虚道:“说什么日子好一点,也不过就是饿不死人罢了。”一边说,她用一个大碗,来给媒人添上满满一碗浓茶。
媒人也笑道:“现在日子好一点,姑娘们的彩礼也涨起来啦!彩礼还是我从前说的那个数儿,不能再低咯。”
李春仙坐在炕上,左腿叠着右腿翘起来,双手笊篱一样抠着膝盖,好像一只蹲在炕角随时准备战斗的鹰。她撇撇嘴道:“现在也忒开放,我那个年代,就一颗为着成家立业的心,一头骡子把我拉回来,就结了婚。再往后,就是介绍信;现在可好,彩礼都是明着要钱了。”
媒人道:“婶子!自古以来这彩礼从不曾断过,你说的那都是艰苦时候的事了!”说着,逗弄着三丰怀里的长欣,笑着说:“哟哟哟,你瞧,你们也有闺女,必然知道人家养闺女一场也不容易,是不是?”
左拉右扯地说了一阵子,总归是彩礼不能降。现在社会上大约就是这个价码,李春仙知道没有什么余地,于是送走了媒人,专心研究起彩礼来。
她同丈夫罗三丰商量道:“约莫怎么也要花个三二千:二千用作彩礼,讲到一千八也可,剩下的请客、买家具、做面子还要多预备些,免得到时候短了手不好看。”
罗三丰道:“预算倒是打得好,可咱家哪有这么些余钱?”
李春仙道:“豁出老脸来,借也是要借的。不晓得你年底能拿出多少钱来?”
罗三丰道:“多不过五百。”
李春仙道:“实在不行,你便去同事那里再借百也好呀。我这里卖了麦子,能凑上一千,可惜还要准备来年的种子。”
三丰为难道:“都是一般的艰难人家,哪里能一张嘴就是百。再说,咱们盖房子还欠着不少的钱。我就豁出老脸去,最多一二百。”
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总是短缺。两人的话却让蹲在炕边的长河不自在。一听说结婚要借钱,长河便站起来,皱着眉头道:“她愿意跟我就跟我,不愿意就算了。难道结婚是为了要这些钱?”
李春仙听闻这话,苦笑道:“哎呦我的儿,你都二十过了,还没长大。你不知现在的行情就是花钱买人,像你妈我这种倒赔本的,这世上再没有了。”
三丰啧了一声:“别老是说这种话。”李春仙白了他一眼,道:“我没一个字说错。”
长河斜着眼睛蹲在地下,道:“借钱结婚的事情,我不干。”
李春仙道:“我的儿,你知道村头的六子?十五六岁,就勾上城里的女孩子,一个又一个往家里领。你要是有那个本事,你爹妈也不用商量这借钱的事了。”
长河闷声道:“那些不要脸的,白给我我也不要。”
李春仙道:“你又要好的,又没钱,你说,怎么办?”
长河道:“大不了,我一辈子不结婚又怎样!”
罗三丰听不得长河这不服管教的口气,在他看来长河不像是自怨自艾,倒好似在看轻自己这个父亲没钱没本事似的。
罗三丰变了脸色道:“你倒是脾气上来了!若有气性,你自己赚钱,自己借钱,别要我豁出老脸才好。二十多的人,连一亩地都照看不好,脾气倒是不小。”
长河扭着头,上了气:“我没钱,是我的事,你觉得我不好,别管我就是。”
三丰骂道:“有气没处使,专撒给爹妈?村头的余家大青,十几岁就能顾得上七八亩地的收成,那样好力气!人家自己说媳妇,自己张罗婚事,一点不要爹妈操心。你成天窝在你妈身边,干啥啥不成。为了你结婚的事,我和你妈吃了多少苦,你倒说起这种没底的话来!”
长河猛地站起来,要与父亲争个高低,他吼道:“我窝在我妈身边?你一天不着家,哪里管我们母子俩死活?你在矿队上吃饱了啥事不耽误,哪里管你儿子饿成啥样?现在嫌弃我、看着我烦,你当初生我作甚?”
父子俩吵嚷起来,李春仙只好先推着长河出门去。
三丰自知自己说的话有些儿过了。儿子受的苦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为父的自尊让他不得不用狠话来捍卫自己的尊严。所以心里虽然有愧,可他面子上不肯和长河和解。
父子俩赌气几天,长河都没再和父亲多说一句话。连上厕所遇上,长河都只是铁着脸侧身走开。三丰毕竟是父亲,知轻重,他知道不能为了几句气话耽误了儿子的婚事,于是还是到处去借钱,凑够了二千来交给李春仙出面去办。
即便有了钱,长河也固执地不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