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柴安风一时有些犹豫,却又想这条小船上虽然人数对比是二比一,可自己怎么着也是个身强体壮的大老爷们,对付史弥远这个老头子、再加上史烟罗这个小姑娘,肯定也是不会吃亏的。
于是柴安风放心大胆地第一个跨上了小舟,又搀扶着腿脚有些不太灵便的的史弥远一同上了船。而史烟罗则跟贴身丫鬟静怡吩咐了几句,要她招待好耶律楚材和黄有功之后,便提起裙子也跟着小心翼翼地跨上了小舟。
因刚下过雨,池塘有些泛水,塘底的淤泥腾起了一些。
然而好在这边的淤泥不算太脏,因此并没有发臭,反而洋溢着一股泥土的清香。
柴安风是现在船上三人中唯一的青年男子,便主动抄起船桨,在水面上轻轻滑动了几下,小舟便以从岸边飘荡开去,眨眼间便已来到了池塘正中。
这里果然视线极好,越过平静的水面,相府之内的情况已是尽数映入眼帘:只见灌木丛中,几个园丁拿着剪子正在修剪树木;林间路上,几个家丁正拿着小铲铲去地上结着的湿滑的青苔;书房门外,书童招呼着几个庄客,正从府外搬运着几令上好的宣纸——阖府上下,看上去十分繁忙,却是忙得井然有序、有条不紊,正合着史弥远的个性。
柴安风见史弥远这样小心谨慎,恐怕他也意识到堂堂宰相府,也不再像往常那般铁板一块了,也已有人相府之内布设了耳目,实时监控着史弥远的行动。
而敢于在史弥远面前做这样小动作的人,纵观南宋朝内,也就只剩下皇帝赵昀一人了——柴安风倒不是没有这样的胆量,也并非没有这样的能力,只不过他同别人对抗,从来都是直来直往、堂堂正正的,不屑于去搞这
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因为搞这样的小动作,是瞒不过史弥远这样老辣的政治家的眼睛的,皇帝在相府之内安插了耳目,不也被他察觉到了吗?只不过碍于皇帝的权威,又或者考虑到自己的体面,史弥远才没有点破而已……
但是能做到这一点,已然是非常厉害的了。
要知道史弥远的相府可不是能够随意渗透的,短短几年之内,皇帝赵昀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机和这样的能力,已经着实不容易了。
想到了这一点,柴安风心中不禁感慨万分,脱口而出:“史老相公,这里总算是四下无人了,那我就再无顾忌,有话直说了……”
不料柴安风刚开口,就说错了话。
他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分明是在说史弥远没有治家之能,在自己的相府之内讲话,还须要避开别人的耳目……
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连自己的家里的事情都没照管好,又怎么能够当一个治理国家的宰相呢?
因此这话刚出口,柴安风就有些后悔了,盼望着史弥远不要想得太多,可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
然而敏感阴鸷的史弥远,又怎会听不出柴安风的言外之意?
史弥远虽然没有当场发作,脸色却阴沉了不少:“不错,这里四下无人,柴大官人有什么话想说,抑或是皇上有什么话托柴大官人跟我说,就请直言不讳吧!”
说罢,史弥远便闭上了嘴巴,两只眼睛却好似两支冰霜打磨而成的利剑,直直地、冷冷地盯着柴安风。
柴安风被史密尔的这双老眼盯得有些发毛,干咳了两声说道:“当着史老相公的面,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史老相公,想必你也知道了,皇上对老相国专权不满已久,正想着如
何除掉老相国呢!”
按理说同那些见识高、眼界宽的人谈判,是不能一开始就开门见山,打出自己所有的底牌的。可史弥远的见识之高、眼界之宽,又远非常人可以比拟,同他绕花花肠子,反而会适得其反。
因此耶律楚材和柴安风便商议了这样一套话术——干脆来他一个直来直往,反而显得自己有诚意。
史弥远听了这话,果然一愣:早就知道柴安风这人行动办事不按常理,可没想到今日说话,居然比往常还要过分,就连皇帝密谋除掉权臣这样的顶级机密,都能毫无掩饰地说出来。
史弥远城府深厚,还能保持镇静,可一旁的女儿史烟罗却被吓住了。
只见这位容貌秀美的史大小姐虽然坐在一艘漂在池塘正中的小船之上,却还是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人在偷听。
在确认了四周果然没有会在水上行走的人之后,史烟罗这才颤抖着声音说道:“柴大官人怎样这样说话?我爹爹为国操劳了一辈子,如今太后新丧、政局不稳,皇上又怎么会想来除掉爹爹呢?”
史明远却没有接女儿的话,却冷笑一声说道:“哼、哼!原来如此,前几日皇上亲临柴大官人的府邸。皇上身边的太监保宁,又往返皇宫与贵府之间不知多少次。原来商议的并非是太后的丧仪,而是想要怎样除掉老夫。嘿嘿,看来老夫得罪的人不少,也多承蒙几位费心了!”
高手之间的对话就像打牌似的,方才柴安风想要敲山震虎,抓起了牌之后,一开手就打了一队“a”出来,而史弥远则不甘示弱回了一对“2”,直接点明皇帝同柴安风的行动全在自己的监控范围之内。
这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