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风波平息了,传说中公务繁忙的李侍郎才施施然地回了家。他容貌清雅端正,行事亦不沾半分俗世烟火,那放在旁人府中要翻了天的丑事,被他轻轻用袖子一拂,便似尘埃般消无声息地湮灭了。
唯在小舅子面前时,男人方颓然叹了一句,“是李家对不住你。”
然而对不住也就对不住了,在李侍郎的心中,这繁世如樊笼,人人皆在其间挣扎苦痛,他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心力再去拉别人一把?
暴雨过后,满园子的花木皆如饱经摧残一般,但夏日的阳光充沛丰盈,和和煦煦地照了几日,便将那花滋养得鲜丽,叶也浸泡得水亮。
屠春漫步在姹紫嫣红里,心中却丝毫生不出赏花观景的愉悦来。李重进今日不知忽然兴起了哪门子的兴致,非要拉着她游园不可。可惜李二公子空有一番献殷勤的好心,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游伴,他既不风趣,又不擅言,一路上沉默无语,仿佛游魂般尾随在后面,弄得少女犹如芒刺在背,时不时便要回头偷瞄一眼,倒平白将眼前的良辰美景都辜负了。
这时园子外缓缓走过了一抬四人抬的肩辇,上面白纱飘荡,木亭中间端坐着一名女子,面目身形在薄纱间绰绰约约,隐隐可见其乌发白衣,仙气飘飘,不似俗世中人。
屠春好奇地看过去,她还未见过这般打扮的人,一时不知是何来历。李重进却忽然变了脸色,他将守在外面的下人唤进来,少年脸上罕有这般鲜明的怒气,厉声斥道,“府里何曾让这种人进来过?赶快全都逐出去了!”
下人不敢得罪二公子,却更不敢动手撵人,“这是大少夫人请来的,”他们为难地低声解释着,“说是什么有神通的仙姑……”
方静折腾这一下,算是彻底在李府中立了威,现在下人们都对她畏之如虎,窦氏自诩以仁善持家,得罪了旁的主子,充其量不过是被赶出去,可真惹恼了这位胭脂将军,没准就是要缺胳膊少腿的。
屠春牵了牵少年的袖子,她现在也看出来了,这白衣女子多半是个在贵妇中兜售所谓秘术灵药的巫姑,“别为难他们了,”少女柔声劝道,“大嫂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纱帘飘飘的肩辇渐行渐远,李重进面带愠怒,不过被少女软语劝了几句,他没再继续训斥这些下人们,而是烦躁地让他们退下了。
“别跟着大嫂信这种东西,”李重进脸上阴云密布,他素来对装神弄鬼的巫婆神汉厌恶至极,从未想到有一日他们竟堂而皇之地蹿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鬼神之术,不过是这些歹人骗钱的把戏,破财倒也罢了,”少年冷冷地说,“怕是怕,破财还要招来祸患。”
袅袅的烟雾散去后,床榻上女子的脸上浮现了几分迷醉之色,自从小产后,她一直觉得身子困倦无力,而今日叫楚仙姑用了支安神香,俨然顷刻间就容光焕发起来。
这名自称楚姣的仙姑身材异常矮小,几乎与侏儒无异,相貌亦稚气如十二三岁的孩童。她畸形的身躯上支着端丽脱俗的头颅,待轻轻吹灭熏香后,微微笑问,“如今的局面,夫人可还满意?”
方静身子酥软,仿佛浸泡在一大通温滑的泉水中,惬意而慵懒。她还卧床不起的时候,那个当了景王侧妃的大姑子过来探望,无意中提起有个姓楚的仙姑,最擅长教人擅房固宠,很有一手将俗妇点化为尤物的本事。
想起大姑姐在景王府中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风光,女子不禁有些心动,她强撑着病躯,将信将疑地将这个楚仙姑请来。
仙姑的外貌让方静大失所望,她以为对方应是个风情万种的丽人,谁知却走来一个不伦不类的矮婆娘。然而这个面容稚气的女人的确有些本事,她刚刚收下楚姣赠予的桐木人偶,隔日李照熙便回来下跪认错了。
那英俊温柔的贵公子似乎浑然将前几日的绝情忘了,就这么砰地一声跪在她面前,眼眸含泪地祈求她的原谅,说自己迟迟未曾回来,不过是无颜来见她……
方静不相信夫君舌灿莲花的辩解,最终却仍然伸手扶起了他。她不明白男人忽然间的心回意转,究竟是迫于她娘家的势力,还是楚姣的厌胜之术起了作用。
她倒宁可相信是后者,因为迷恋哪怕是不择手段蛊惑来的,也远远胜过心怀畏惧之下的做戏。
“我不只要他的人回来,我要他的心跟着一同回来,”女子卧在榻上,她抚摸着手中的桐木人偶,眼中突然露出了些许狠戾,“但愿你应诺我的,能够一一实现了。”
“夫人尽可放心,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后日即可做场法事。”说起安抚的话,楚仙姑仍然是风轻云淡的,她虽然生得像一个畸形的怪物,而言语举止间则尽是飘飘然的仙气,无怪乎帝都中许多贵妇都将她奉为上宾,言听计从。
等这侏儒般的楚仙姑离去后,随方静陪嫁过来的几个侍女心存疑虑,纷纷劝道,“小姐,巫蛊可是害人的玩意,你要是真咽不下这口气,还是应该回去让老爷替你撑腰。”
方静没有说话,她手中人偶眉目宛然,栩栩如生,女子望着这与情敌有几分相似的人偶,在心里不屑又嘲讽地想。
撑腰……她六个兄长与她皆非一母所生,偏爱美妾的事情,难道他们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