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安会给自己提问,而不是直接批评自己,这是刘筱云没有想到的。
静静坐在自己的凳子上,耳朵屏蔽了其他人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嘈杂声音,刘筱云开始认真反思自己这些天到底有没有像夏承安所说的那样膨胀。
他一直觉得,宋明远对他的赞赏是一种认同。
他因此变得自信,所以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像夏承安一样,做一些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想到这里,刘筱云开始变得有些紧张。
他忽然想起,当初夏承安当着全连的面读完检讨后,两人单独相处时,夏承安曾经吐露过的心声。
他认为对的,对这里而言不一定就是对的。部队有部队的规矩,有时候他们认为无可厚非的事情,在这里就是坚决禁止的。有时候他们认为不合理不公平的,恰恰是经过多年的实践验证过,最公平最合理的。
因此,夏承安曾经问过他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他,是不是真的很骄傲。
当时的刘筱云并不觉得夏承安骄傲。
但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夏承安却摇了摇头。
到现在夏承安也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如今看来,夏承安已经给了他答案
。
不自卑,就是最好的自信。真的把自信作为敢作敢为的借口,那只能说明一个人要么鲁莽,要么自负。
自己身上出现的一切改变,都来自宋明远的那些夸奖。
可是在承受那些夸奖之前,自己经历的,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磨砺。时至今日,哪怕冻伤的部位早已完好无损,但那种钻心的痒和痛依旧印象深刻。
自己光想着要像夏承安一样,可是夏承安比自己多挨了二十分钟的冻,虽然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夏承安的腿脚到底是什么样子,但偶尔经过夏承安的床铺时,那种浓烈而熟悉的冻疮膏的味道让他知道,他并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要像人家一样?
甚至刚才夏承安说自己膨胀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生气。
如果刚才夏承安与其他人一样,伸出大拇指称赞自己的勇敢和无畏,自己大概会感觉特别得意,会觉得自己终于跟夏承安一样理直气壮了吧。
可是,那些好听的夸赞对自己真的好么?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老祖宗的话一直被作为格言写在小学课本上,他的文化水平再低,这样
的劝告也耳熟能详。
刘筱云忽然有些恐惧。
如果夏承安不提出来,如果再放任自己继续自负下去,也许有一天,李爱军当日踹徐振卿的大脚丫子,就会踹到自己身上。
甚至,新兵一班下一个要当着全连的面读检讨的人,就是他刘筱云。
他没有夏承安那么大的勇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自己的思想跟做手术一样剖析一遍,然后还泰然自若地投入新的生活。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估计永远都不会在这些新兵们面前抬起头来。
想到这里,刘筱云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重新抬起头时,正好迎上夏承安期待的目光。
迎着那道目光,刘筱云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将自己的凳子塞到了床底下。
如此怪异的行径让一直等他做出反应的新兵们诧异不已,他们还以为刘筱云好梗着脖子跟夏承安也犟一回。不承想刘筱云居然乖乖服软。
只是,他把凳子塞回去,难道不准备继续听夏承安跟他谈心了?
事实上,刘筱云就是这么想的。
他可不是徐振卿那种需要被狠狠揍一顿才幡然悔悟的人,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他刘筱云可是响
鼓来着。这么明显的错误,既然被夏承安点醒,那就应该趁热打铁,让自己重新回到过去那种战战兢兢地应对新兵生活的状态。
再说了,除了这么档子事,李阎王今后指不定还怎么对他呢,早点做好准备,至少下一次被李爱军呵斥着受罚的时候,自己不会因为连惩罚都完成不了,跟死狗一样被李爱军毫不留情地羞辱。
怀着这样的心情,刘筱云看向夏承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激。
“夏哥,谢了。我先去操场上转转,冷静冷静。今天晚上要是不加练,咱倆还是老地方?”
这个回应有些出乎夏承安的意料,但更多的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刘筱云自信确实不是什么坏事情,甚至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反倒更像是一种洗尽铅华的澄净。
轻轻点了点头,夏承安并没有起身陪刘筱云一起出去。
此时此刻,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冷静地思考一下,自己跟上去,只能让他的思想受到自己的影响。听到刘筱云关上门离开,看着依旧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新兵们,夏承安莞尔一笑。
“好啦,咱们聊点别的吧。你们听说没有,进入下一阶段的训练
之后,每周都要不定时进行紧急集合。往后咱们的日子可更加不好过了。”
这也是夏承安提前给新兵们打预防针。
他和刘筱云的训练强度远远超过了其他人,也就徐振卿能稍稍跟得上。今后再算上紧急集合,要是每天都保持像昨晚那样高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