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两个人的值班室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清。
对于将来充满了迷茫的夏承安习惯性地整理好内务后,看到宋小林依旧怔怔地坐在凳子上出神,一番瞎忙乎之后好不容易冷藏的愧疚再度涌上心头。
“小林,对不起。”
同样的声音在忐忑不安地等候处理的这几天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但两下无人的环境下这么说,夏承安还是第一次。
他知道,这样轻飘的话对现在的宋小林而言更像是一种重复的伤害,但除了抱歉,夏承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向这个一次又一次遭受更糟糕境遇的上等兵弥补。
听到夏承安的声音,宋小林没有继续沉默。
一直哭丧着脸低头看着地面的他此时却抬头挤出僵硬的笑容。
“夏哥,没事。”
干涩的喉咙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字与字的衔接充满了撕裂感。
但饶是如此,宋小林却依旧竭力用他能保持的最响亮的调门证明他的平静。
“这件事真不怪你们,要不是我没有准确锁定目标,炮弹是不可能打飞的。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件事,我还是要走的。”
憨厚的脸庞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痛苦,宋小林依旧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声音却多了几分颤抖。
“我就是太想留下了。我舍不得连长,舍不得二连……”
极力上翘的嘴角让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灿烂,只是那双被卧蚕般的眼袋遮挡了大量神采的眼眸里,不知从何时起,竟泛起丝丝泪光。
被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睛盯着,夏承安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自知不如宋小林,虽然自诩是二连的一员,但如今离开连队,他的心里有对未来的忧虑,有对错误的反思,却唯独没有对二连的牵挂和不舍。
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对明年重回二连有十足的信心。
又或许,他对二连,似乎并没有像宋小林这样深切的感情。
但最重要的是,他对眼前这个依旧在强颜欢笑着的老兵,更觉愧疚。
如果可以,宋小林何尝不想继续留下来。
只是,他与二连一样,把这场足以决定命运的翻身仗打输了。
输了,就得认。认了,就得承受必须承受的痛苦。
二连的其他人同样痛苦着,只是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不必像他们一样,因为不可原谅的错误,承受额外的严厉的惩罚。
夏承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宋小林心里的苦他不可能感同身受,所以也不可能同病相怜。说那些空洞无力的鼓励的话,对于此时的宋小林而言,反倒像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可是,这位朴实无华的战士,需要这些吗?
比起那些不痛不痒的安慰,或许他更需要一场战斗。
“既然舍不得,那咱们就站好最后一班岗,用我们的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二连的兵无论到了哪里,都不会褪色。”
看着宋小林湿红的眼眶,夏承安咬咬牙,到底还是严肃认真地说道。
对宋小林来说,这是站最后一班岗。
可对他来说,却是要真正地融入二连。
梁红兵说得没错,他缺的课,实在太多太多了。不仅缺党课,也缺二连的课。如今,补课正当其时,他应该奋起直追了。
“先整理内务,二连的营区,应该比其他地方更好。”
人总是有惰性的。
长期缺乏监督管理,加上物资供应不便,在此值守的两名老兵终究还是没有像条令条例中规定的那样严格要求自己。
夏承安不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些问题上级首长是否会迁就,但真正将二连的荣誉挂在心上的时候,值班室的内务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乌烟瘴气。
当然,真想要把这小小一间屋子清理干净,也绝非易事。
趁宋小林整理床铺的功夫,夏承安端着脸盆来到靠墙并排摆放的两口陶制水缸前方。
训练场远离人烟,无论从团部还是从居民区引水都不现实。因此值班人员的生活用水全靠后勤处派车送。
一米多高的水缸,注满后省着点用,足以保证夏承安两人整月的用量。
青黑色的水缸,深棕色的木盖,不锈钢水勺。
抄起水勺一勺一勺往脸盆里舀着水,熟悉的感觉让夏承安忽然有些想家。
在那个总是被炊烟笼罩着的小山村里,在那座栽满梨树与杏树的院子里,也有这样一口大水缸,盛着略微有些腥味的水。
人总会在最孤独的时候想家。
夏承安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有些孤独了。
洗脸盆舀了半满,宋小林床铺也铺好了。
将整理内务视为头等大事的两人各自抄起抹布,从那些锈迹斑斑的死角开始,向这间尘土飞扬的值班室发起了总攻。
犁庭扫穴要比想象中更为艰难。
夏承安本以为只需要两个小时便能够解决战斗,不成想直到规定的汇报时间
临近,两人才堪堪完成了最基本的死角清理。
而他与宋小林两人,已然累得腰酸背痛。
“看来,这是一场持久战。”
看着在昏暗的灯光下犹如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