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光很清亮,仿佛有人在天上挂了一盏柔和的琉璃灯,照亮了梦宗的每一座山。
一只眼睛慢慢睁开,瞳孔深处是灰白的死寂和噩梦初醒的迷茫。
“呕~”
眼睛的主人张开嘴,本能的想说什么。
但它的喉咙里却只发出了干瘪的嘶吼声,像窗纸被寒风吹得破破烂烂,听不清一个完整的音调。
身躯停顿,在月光映射下,地面上有个模糊的人影,低下头,愣愣的看了眼自已的双手。
但唯一的一只眼睛,并没有看见记忆中的那双手臂。
它只看见一根干枯黝黑的骨头,缓缓抬起,竖在自已眼前。
?
我手呢?
怎么只剩下一根烧火棍了?
残尸在思考,然后又发现,自已还少了一只左眼……喉咙破洞漏风,就连肚子都被一根生锈的长矛贯穿,嵌在肋骨里,很碍事。
哦,对了。
尸体用仅剩的右臂骨,瞧了瞧肚子里的长矛。
它才想起来,自已已经死了。
那天梦宗来了两个怪人,
一人身披红袍,表情木讷,肩上扛着一杆很粗很大的招魂幡。
另一人穿着蓝衣,眉眼轻佻,手中拎着一串叮叮当当的魂器。
他们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原地,堵在门口。
宗主出门询问,却被一只突然出现的老红毛扯断了手臂,拖入地下深渊,再也没回来。
半刻钟后,梦宗主殿外的广场上响起了沉重的丧钟。
是宗主师伯的魂牌碎了,那个唠唠叨叨的中年人就这样死在了梦宗门外。
再后来,
红袍人用招魂幡遮住了天,梦宗陷入一片黑暗,地上的泥土里,山间的石缝中,长出了一簇簇诡异的红毛。
黑夜到来,一大堆看不清样貌的敌人和梦宗弟子乱战在一起。
谁也看不清是谁,只能拼了命的反抗,竭尽所能的靠近彼此。
“我是在那个时候死的。”
残尸压着喉咙,呢喃自语:“有个逼偷袭我,丢根长矛,把我钉在石头上。”
然后它被黑暗里伸出的十几只手,彻底分尸。
但为什么今天活过来了呢?
残尸沉默的思考着,一抬眼,发现今晚的夜空有些明亮,月光刺眼,照亮了每一座山头。
而且……每座山上都有很多破破烂烂的身影,从泥里爬出来,和自已一样仰头看天。
太亮了,山里好多年都没见过今晚这样的月亮。
雾气散开,月光亮的让人心慌。
一切肮脏污秽都无所遁形,暴露无遗。
那些睡着的死人,梦游的尸体,能很清晰的看到自已破破烂烂的躯体,那幅……凄惨恐怖的狼狈模样。
“呜呜~”
身后传来呜咽,残尸一回头,乐出了声。
是有个师妹照镜子,自已把自已吓哭了。
“草,今晚怎么这么亮?”
“还让不让人睡了?”
有尸醒来,满脸厌烦不耐,火气很大。
是钱老三,生前脾气就臭,死后还是一个德行。
“好像是,大师兄?”
“我听见了师兄的声音。”
有人迟疑的念了一句,钱老三沉默着,闷头闷脑,不说话了。
师兄吗?
残尸侧了侧头。
哦对,梦宗浩劫的那天,大师兄不在家。
他出了远门,去星空外找一条证道的路。
所以师兄没死,回来找咱们了?
“去书阁,大师兄在等我们。”
不知道谁说了这样一句话,群山中鬼影悉索,摇摇晃晃,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它们都好久,没见过师兄了。
……
王路川两腿有些发软,走不动路。
今晚的雾很稀薄,他在楼外,看到远处山脉起伏,无数恐怖惊悚的鬼影穿过山林,围了过来。
“完了。”
王路川脸色苍白,默默蹲下,倚靠在院门口的墙角,等待着。
不久,两个师兄从黑楼里走了出来。
他们谈完话了,但好像没有谈拢。
王路川大致能分辨清楚,这两个长相一样的人,哪个是李眠师兄,哪个才是梦宗的李眠柯。
李眠师兄更平和些,不会给人太强烈的压迫感。
而梦宗的大师兄……即便没什么表情,也总让王路川有一种仰望神明,漠然众生的疏离。
“吱嘎~”
院门缓缓打开,其内空无一人。
王路川愣了一下,看着李眠师兄走了进去,停在门口,然后转过身。
两个五官一样的人,隔着院门,平静的注视着彼此。
一人在内,一人在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路川总觉得,在两人之间,那只有一墙之隔的方寸之地……仿佛有一道时间的鸿沟,割裂了两个世界。
“那你说,他有什么用?”
这句话是院子里的李眠师兄问的。
门外的李眠柯侧过头,看了一眼王路川,想了想,解释道:“算是一次尝试。”
“他